2016-05-01 11:22:31orangebach

0428齊瑪諾斯基四重奏演奏會

星期四的晚上去聽了齊瑪諾斯基弦樂四重奏。

弦樂四重奏之於我,一直是個神祕的組合,因為演奏者彼此之間的關係實在太近又太不明確了。樂團明確一對多,成員與成員之間比較像是同事間那種沉默的大多數的組成;獨奏家是明確的單一個體,搞好他自己,讓其他人來配合他;鋼琴三重奏也是明確一對多,鋼琴老大說了算。

可是弦樂四重奏都不是。

弦樂四重奏四位演奏者的關係密切,而且不論戲分多寡,彼此牽扯頗大,都要在意彼此;任何一個人想要強出頭,其它三個都有滿大的制衡力量,畢竟每個人都有滿大的存在感,有點兩人三腳的感覺。有興趣的人可以看看Late Quartet這部電影,裡面對四重奏成員的關係有些有趣的描繪,某些勾心鬥角的劇情或許不盡真實,其餘倒是點出一個關鍵:弦樂四重奏要處理的不只音樂,還有人,甚至處理人要先於處理音樂。

除了這點,弦樂四重奏的音樂也有種特殊的氛圍--親密。弦樂四重奏是一種室內樂的組合,基本上不太會臨時找四個完全陌生的人湊再一起演奏,彼此都有程度上的認識和了解,也是我們俗稱的「朋友」。在人的關係上建築起音樂的連結,音樂也因此而反映出演奏者彼此的親密感。所以對我來說,聽弦樂四重奏是在分享一種親密感,至於親密感怎麼構成,聽者是外人,其實真的相當神秘。

齊瑪諾斯基四重奏這次來台灣打著二十周年慶,你想,四個人在一起,可能有幾咖曾經換過,可以維持二十年,這不是很神祕嗎?鮑羅定可以維持超過六十年,簡直不可思議;幾年前碩果僅存的大提琴手過世以後,現在已是全新成員。像Alban Berg解散的那一刻,也是成員集體退休的時刻,這不知是甚麼心情。

坦白講也是頂著這諸多好奇的神祕感,開始涉獵比較多的四重奏,也可以說我想要學習人與人相處之間的關係,四重奏是其中一個切入點。音樂的確會教我很多事。

齊瑪諾斯基弦樂四重奏當天的曲目是:

海頓:降E大調弦樂四重奏《玩笑》,作品33之2 
J. Haydn: String Quartet in E-flat major "The Joke", Op. 33 No. 2 

巴瑟維茨:第四號弦樂四重奏 
G. Bacewicz: String Quartet No. 4 

----中場休息---- 

齊瑪諾夫斯基 夜曲與塔朗泰拉舞曲 
K. Szymanowski: Nokturn & Tarantella 

普契尼:菊花 
G. Puccini: Crisantemi 

蕭士塔高維契:c小調第八號弦樂四重奏,作品110 
D. Shostakovich: String Quartet No. 8 in c minor, Op. 110

安可曲兩手:

台灣民謠月夜愁
另首不知道

這套曲目比五月九號柏林愛樂四重奏的貝多芬、蕭斯塔高維契的曲目前衛許多,為了在現場能容易進入狀況,我有預習。

齊瑪諾斯基弦樂四重奏是個1+3的四重奏。我所謂的「1+3」意思是,第一小提琴明顯而突出的帶領其餘三個人,另外一種是「1+1+1+1」,四個很均衡的組合,諸如Emerson、Borodin都是。

齊瑪諾斯基的第一小提琴實在有很強的獨奏家氣質,旋律線條非常優美,音色技巧均優,我聽著不免想「你為什麼不去當獨奏家呢?」聽弦樂四重奏總是容易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聯想。

海頓的弦樂四重奏曲目真的很好聽。這一兩年開始聽海頓也喜歡海頓,讓我有種覺得自己變老的懷疑: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所以開始不想挑戰複雜或者超乎尋常的曲目了?是不是年紀大了所以想要待在舒適圈?是不是年紀變大開始追求的是舒服?海頓的曲子有著古典時期曲目的特質---很多聽起來都很像,我很難分辨這首那首、哪首是哪首,通常初聽沒有甚麼特別感覺,好像放著背景音樂,一段時間過後,會慢慢有一種「咦?還真的滿好聽」的心情慢慢浮現上來,當然還是不知道哪首是哪首。

齊瑪諾斯基的曲目沒有很多,這點頗出乎我意料之外,這兩首齊瑪諾斯基倒是滿好聽的,我覺得是當晚最好的曲子。

蕭斯塔高維契的弦樂四重奏讓我頗感意外。蕭斯塔的曲子--任何曲子,基本上都不太好進入,說他的曲子滿「機車」也不為過,我自己如果憑空光聽蕭斯塔的曲子,總是要耐住性子忍受某些官能上的不適感--他就是不會讓人好過、既不陳悶也不輕鬆,也不是吵到你放棄,但也絕不可能讓你覺得好聽。讓我頗感意外的是,我覺得他的曲子適合現場,因為同時又聽又看,比較理解音樂是怎麼生出來的時候,同時具體觀察到作曲家在創作樂曲時的結構安排,可以降低不適感,會更容易理解蕭斯塔微妙和有趣之所在。

我唯一做錯的是預習的版本不該是Borodin String Quartet的版本。Borodin的蕭斯塔高維契弦樂四重奏非常飽滿、節奏精準而且性格鮮明,齊瑪諾斯基當晚的演出比較沒那麼飽和,在感受上的衝擊會比較輕。所以事後我想,以後的預習,可能隨便在網路上找個版本就聽了,不要選得太仔細,畢竟預習的功能只是要熟悉音樂的型態而不是真的聽音樂。 

我聽得出來的安可曲是台灣民謠月夜愁,非常非常動人的演出。竟然萌生出一種好久沒聽到熟悉旋律的感覺,不禁心想,現在有多少年輕人聽過這些台灣民謠呢?還有多年輕人透過歌詞理解舊時台灣民間生活?那個比22K更少的年代?這些耳熟能詳的台灣民謠,是不是也是將要瀕臨絕跡?聽著聽著忍不住有種莫名的感慨與惆悵。

總體來說,這場音樂會有著頗多的小收穫,雖談不上大感動,但絕對稱得上是大確幸了--聽音樂會的幸福感怎樣都很大。

還是幹譙一下場地。我不知道主辦單位的現實考量是甚麼,一就不該讓弦樂四重奏在兩千人容量、四層樓的大廳演出;二蠢的是這麼大的一個廳,明知道裝不滿,只開放二、三樓,聲音是不可能只到二三樓的嘛,犧牲了演奏聲音的品質,這樣對嗎?是不是可以改到地下一樓的演奏廳?如果地下一樓演奏廳太小,中山堂呢?

萊比錫弦樂四重奏五月底在誠品音樂廳有一場演出,誠品音樂廳的座位數比演奏廳少,但是票價跟齊瑪諾斯基這一場差不多耶,主辦單位這算盤是怎麼打的,我真是非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