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17 21:57:28
orangebach
與母親一席談
上星期在家裡，我媽與我之間出現一個小小突發事件。
我媽很喜歡看跳舞的真人實境秀，上周日傍晚，她看著看著，略帶後悔地對我說：「當年你要是繼續學跳舞就好了...」後面接了一大堆跳舞的好處。
我跟我媽說，當年不學跳舞不是我自己不願意，是因為當時發生了件小事。
念小學開始，我媽讓我學習學校所有才藝--畫畫、跳舞、鋼琴，後來外加珠算；畫畫我從小便很普通，鋼琴和跳舞都學得不錯，其中跳舞老師尤其喜歡我。坦白說我天生笨手笨腳、協調性欠佳，被跳舞老師看重地莫名其妙，我想是因為儘管動作不優美，但我學得快、記得住動作，出錯機率低，也因為如此，在一年級下學期學期結束時的舞蹈發表會，老師特別安排我跟另一位同學在舞台最前面的位置表演。表演前幾天，老師特地召集表演的全部同學，交代所有注意事項，包括提早到要發衣服、化妝啦等等，非常慎重。
表演那天是星期六的早上，當時沒有周休二日，周六上班族都要上班。那個星期六，天公不作美，一早就下起傾盆大雨，是非常粗豪、非常龐大的水量那種，就像最近每天下午的午後豪雨一般。平常每天我都搭校車上學，但星期六沒有校車，我如果要準時到學校表演，非得請母親騎機車載我不可，不曉得為什麼，我看著大雨，卻遲遲沒開口要求我媽載我去學校；直等到我媽快出門上班，我才說，「今天有舞蹈表演，可不可以幫我化妝然後帶我去學校」。結果她非常匆忙地急著出門，拋下一句：「叫你奶奶幫你化」，人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站在客廳，看著我媽的背影消失在雨裡，奶奶年紀又很大，我心想，奶奶又不會化妝，今天表演我去不成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心情應該是失落與恐懼兼而有之，但失落又大於恐懼，一個人就空蕩蕩地待在客廳裡，看著雨一直下，數算著現在幾點鐘，同學老師在做甚麼呢？她們現在應該正在發衣服吧，可能已經發現我沒到場了，恐怕急得發瘋吧？現在應該正跳到一半了.....我就這樣盤算著時間，到傍晚，到晚上我媽回來。
隔周一上學，我心情忐忑，每分鐘都在拜託不要見到跳舞老師，沒想到，跳舞老師直接到班上找我，要我當天放學到舞蹈教室找她。
「你為什麼沒來呢？你有甚麼問題可以跟老師講？你知不知道你讓你旁邊那個同學很尷尬？」老師看到我劈頭就問。
我也不記得當時我講了甚麼，記憶中甚麼也沒說，沒說因為沒人幫我化妝，我根本沒辦法上台。我只記得我默默地聽完老師講完話，便背起書包回家了。
那天以後，我在舞蹈課的地位一落千丈，從紅人變黑人，老師看到我再也不笑，永遠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我當然知道是為了甚麼，就這樣尷尬地勉強地把那學期上完，升上二年級以後，我便退出舞蹈班了。
我媽一直以為我沒興趣不想學，直到三十多年後，才發現事情的真相。
她第一個反應是呆在當場，然後問我，當時怎麼沒有告訴她要表演呢？我說，我講了，可是你忙著出門，我就沒再說了。我媽又呆了，她問我，你那時候就知道我忙著上班啊？我說是啊，而且我知道我們家裡人很少，沒有人可以帶我去學校。我媽說，你才小學一年級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我說，我也不知道。
半小時候我們吃晚餐了。我媽在餐桌上又想起我在幼稚園的時候，因為沒睡午覺被幼稚園老師連續打手心打一個多月，她不停地自責，她說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是這麼不負責任的媽媽，不但連小孩在學校有甚麼活動都不知道，連小孩要去學校也不願帶。
我問我媽，那當時她到底在忙甚麼？因為老實說，我媽在我童年裡，幾乎沒有記憶。總之，我們彼此好像都不知道彼此在做甚麼。
原來，幼稚園的時候，我爸已經罹患癌症，當時癌症是不治之症，她忙著到處幫我爸找醫生看病，然後還要忙著賺錢養家。等我進小學，父親過世，私立小學的學費很高，父親的撫育金根本付不起學費，她就得加倍工作，每天都忙到八九點下班。有段時間，外商公司的大老闆來台灣視察三個月，我媽忙到十點鐘，結果累到近醫院吊點滴，把我奶奶都嚇死了。我媽跟我講，因為我從小作息就非常正常，每天晚上九點一到就上床躺平，所以不曉得媽媽這麼晚才下班。
我媽感嘆地說，她當時很執著地認為，照顧小孩最重要的就是要讓我吃穿無虞，其次要求我的品德，其他甚麼也想不到。但是現在才發現，她完全忽略照顧我的感受和心情，只顧到她自己的想法。這件事情她已經連續自責一星期，今天晚上通電話，我媽還在自責。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怪我媽，而且很高興她為我填上了童年的記憶，雖然隔得有些久，但並不遲。在我媽告訴我這些事情以前，坦白說我對母親的記憶有某部分是斷裂的，我只看到我媽每天嘻嘻哈哈炒股票、看電影、神經大條的過生活，無法想像她是怎麼經過過去這幾十年，甚至也認為大概也是這樣神經大條就過來了，完全忽略她其實也要背負婚姻責任，並且解決家庭的重擔。
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我跟我媽或多或少都有著母女間的心結，不是甚麼太嚴重的傷害，反而是因隨著時間距離增加，雙方各自衍生出自己的生活模式後，難免有互相齟齬之處。這些小稜小角，混合著過往的不了解，有時候總覺對方難以溝通，甚至拒絕溝通、傷心難過。現在多知道我媽當時的處境，感覺上過往不了解的緊張逐漸有些鬆動，我內心充滿欣慰，竟然多了解我媽一些，距離更近了點，又多能體諒了些。這真是最大的收穫了。
我媽很喜歡看跳舞的真人實境秀，上周日傍晚，她看著看著，略帶後悔地對我說：「當年你要是繼續學跳舞就好了...」後面接了一大堆跳舞的好處。
我跟我媽說，當年不學跳舞不是我自己不願意，是因為當時發生了件小事。
念小學開始，我媽讓我學習學校所有才藝--畫畫、跳舞、鋼琴，後來外加珠算；畫畫我從小便很普通，鋼琴和跳舞都學得不錯，其中跳舞老師尤其喜歡我。坦白說我天生笨手笨腳、協調性欠佳，被跳舞老師看重地莫名其妙，我想是因為儘管動作不優美，但我學得快、記得住動作，出錯機率低，也因為如此，在一年級下學期學期結束時的舞蹈發表會，老師特別安排我跟另一位同學在舞台最前面的位置表演。表演前幾天，老師特地召集表演的全部同學，交代所有注意事項，包括提早到要發衣服、化妝啦等等，非常慎重。
表演那天是星期六的早上，當時沒有周休二日，周六上班族都要上班。那個星期六，天公不作美，一早就下起傾盆大雨，是非常粗豪、非常龐大的水量那種，就像最近每天下午的午後豪雨一般。平常每天我都搭校車上學，但星期六沒有校車，我如果要準時到學校表演，非得請母親騎機車載我不可，不曉得為什麼，我看著大雨，卻遲遲沒開口要求我媽載我去學校；直等到我媽快出門上班，我才說，「今天有舞蹈表演，可不可以幫我化妝然後帶我去學校」。結果她非常匆忙地急著出門，拋下一句：「叫你奶奶幫你化」，人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站在客廳，看著我媽的背影消失在雨裡，奶奶年紀又很大，我心想，奶奶又不會化妝，今天表演我去不成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心情應該是失落與恐懼兼而有之，但失落又大於恐懼，一個人就空蕩蕩地待在客廳裡，看著雨一直下，數算著現在幾點鐘，同學老師在做甚麼呢？她們現在應該正在發衣服吧，可能已經發現我沒到場了，恐怕急得發瘋吧？現在應該正跳到一半了.....我就這樣盤算著時間，到傍晚，到晚上我媽回來。
隔周一上學，我心情忐忑，每分鐘都在拜託不要見到跳舞老師，沒想到，跳舞老師直接到班上找我，要我當天放學到舞蹈教室找她。
「你為什麼沒來呢？你有甚麼問題可以跟老師講？你知不知道你讓你旁邊那個同學很尷尬？」老師看到我劈頭就問。
我也不記得當時我講了甚麼，記憶中甚麼也沒說，沒說因為沒人幫我化妝，我根本沒辦法上台。我只記得我默默地聽完老師講完話，便背起書包回家了。
那天以後，我在舞蹈課的地位一落千丈，從紅人變黑人，老師看到我再也不笑，永遠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我當然知道是為了甚麼，就這樣尷尬地勉強地把那學期上完，升上二年級以後，我便退出舞蹈班了。
我媽一直以為我沒興趣不想學，直到三十多年後，才發現事情的真相。
她第一個反應是呆在當場，然後問我，當時怎麼沒有告訴她要表演呢？我說，我講了，可是你忙著出門，我就沒再說了。我媽又呆了，她問我，你那時候就知道我忙著上班啊？我說是啊，而且我知道我們家裡人很少，沒有人可以帶我去學校。我媽說，你才小學一年級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我說，我也不知道。
半小時候我們吃晚餐了。我媽在餐桌上又想起我在幼稚園的時候，因為沒睡午覺被幼稚園老師連續打手心打一個多月，她不停地自責，她說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是這麼不負責任的媽媽，不但連小孩在學校有甚麼活動都不知道，連小孩要去學校也不願帶。
我問我媽，那當時她到底在忙甚麼？因為老實說，我媽在我童年裡，幾乎沒有記憶。總之，我們彼此好像都不知道彼此在做甚麼。
原來，幼稚園的時候，我爸已經罹患癌症，當時癌症是不治之症，她忙著到處幫我爸找醫生看病，然後還要忙著賺錢養家。等我進小學，父親過世，私立小學的學費很高，父親的撫育金根本付不起學費，她就得加倍工作，每天都忙到八九點下班。有段時間，外商公司的大老闆來台灣視察三個月，我媽忙到十點鐘，結果累到近醫院吊點滴，把我奶奶都嚇死了。我媽跟我講，因為我從小作息就非常正常，每天晚上九點一到就上床躺平，所以不曉得媽媽這麼晚才下班。
我媽感嘆地說，她當時很執著地認為，照顧小孩最重要的就是要讓我吃穿無虞，其次要求我的品德，其他甚麼也想不到。但是現在才發現，她完全忽略照顧我的感受和心情，只顧到她自己的想法。這件事情她已經連續自責一星期，今天晚上通電話，我媽還在自責。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怪我媽，而且很高興她為我填上了童年的記憶，雖然隔得有些久，但並不遲。在我媽告訴我這些事情以前，坦白說我對母親的記憶有某部分是斷裂的，我只看到我媽每天嘻嘻哈哈炒股票、看電影、神經大條的過生活，無法想像她是怎麼經過過去這幾十年，甚至也認為大概也是這樣神經大條就過來了，完全忽略她其實也要背負婚姻責任，並且解決家庭的重擔。
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我跟我媽或多或少都有著母女間的心結，不是甚麼太嚴重的傷害，反而是因隨著時間距離增加，雙方各自衍生出自己的生活模式後，難免有互相齟齬之處。這些小稜小角，混合著過往的不了解，有時候總覺對方難以溝通，甚至拒絕溝通、傷心難過。現在多知道我媽當時的處境，感覺上過往不了解的緊張逐漸有些鬆動，我內心充滿欣慰，竟然多了解我媽一些，距離更近了點，又多能體諒了些。這真是最大的收穫了。
我也很感動!!!
越親近的人之間越容易出現「鈣化」的狀態，越久越沒辦法打開、越緊張。這是我
到三十歲以後才逐漸領悟到的。
我媽跟我向來屬於「緊密」但不「和樂」，意見經常相左，容易產生不合；久了就
會在面對彼此的時候產生心理障礙，會怕講話啊，如果相處時間長就會覺得壓力很
大等等。可是這些「鈣化」的情況，沒甚麼迫切性，所以遲遲未去面對、解決，慢
慢就影響到我對自己、對別人和對世界的看法，容易不諒解、容易心生壞念頭。
所以在留職停薪之前，我做了一個禱告，我希望神讓我跟我媽和解，就算是再小的
地方，打通我們某些鈣化僵固的相處模式和想法，我相信這會讓我們母女可以更了
解，在面對未來和環境都有更多勇氣和力量。所以上星期這番對話，我想是神的祝
福囉，也可說是心想事成，就像你所說，真是一個很棒的禮物，而且我相信還會持
續來的。
同學，我腳可以走了，我們來約吧~~~~保持聯絡
謝謝啦！
應該先恭喜你當媽媽了呢！真為你高興！
時間過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