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很要好的同事Y因為不堪敝公司的虐待，在兩年前離職了，經過一份工作之後，她追隨男友的腳步到南部。可是對南部人生地不熟加上南北產業屬性的差異，她找不到合意的工作，以一種相當不穩定的姿態已經過了三個月。

當Y仍待在敝血汗公司的時候，她坐在我旁邊，我對她一舉一動可說是動見觀瞻。雖然工作性質並非她大學主修，但她很熱愛工作，她也熱愛工作需要的流程，並且打從心裡認為從公司裡得到的收穫遠比她的血汗來得多。因此她總是用拚命三娘的方式執行任務，通常如果老闆一聲令下，無論此令是隨便說說還是認真思考過後的決定，Y一定如同子彈列車般從會議室裡Shui~一聲射出，要不回到位子動手，要嘛動身出門。在工作上，我總是為她用不完的精力所讚嘆；如果可能，她一直有個職念，便是在我們這一行裡發光發熱。

另方面，Y也是一個聰明伶俐熱情奔放的女生，她堅信愛情「要怎麼收獲，先怎麼栽」，雖然為人偶爾天真莽撞，令周圍的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會錯了意，但對於感情很認真，尤其在歷經幾段不怎麼美好的戀曲之後，對於目前這位老實憨厚規矩的宅男工程師，她相當苦心經營。會移居南部，主要理由是希望能夠不再遠距離戀情，早日修成正果、結婚生子(對了，她同時篤信結婚生子就是愛情的正果)。如果說，她為感情暫時放下熱愛的工作，並不為過，當然暫時冷卻實現自己企圖心的理想。

她離職兩年以來，我們討論過數次工作、人生、感情、婚姻一堆大小事。我知道因為背離了她對自己的期許，其實兩年來每一步她都走得戰戰兢兢，或許也可以說是因為路況搖擺，她得摸著石頭過河，經常走個五步要停下來想想下面三步在哪裡。

我對Y頗為掛念，但也相信她的確知道自己的選擇是甚麼。今天早上，我想起自己一個有點類似又不是很能類比的經驗。

時間得回到研究所一年級那一年。那一年因為第一回承受失戀的煎熬，日子過得非常奇怪。

這種「奇怪」並不是因失眠而日夜顛倒的奇怪，這種「奇怪」是反而因為太過哀傷結果反而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地精力充沛；諸如晚上如果以淚洗面到午夜十二點，還可以讀書或寫報告到兩三點睡覺，隔天九點開始上課，仍然神采奕奕，同班同學完全看不出異樣。也因為莫名的興奮，清醒的時間突然變得多起來，時間一多，就容易胡思亂想，想一大堆不切實際挽救戀情的方法，想找人講話訴苦，朋友接到我的電話，若非同聲開罵，就是極力安慰，勸我好好保重，反正就順著我情緒就對了，很包容；但不可諱言，我的確花上太多時間在傷逝，書念得6622。

就在這一片哀悼之聲當中，有一天難得我情緒正常，意外接到Miss王的電話。Miss王是我失戀男友的國中同班同學，他們那一班感情非常好，經常吃飯聚會，因為這樣我幾乎認得他們一整班，所以她自然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甚麼事情。相較於我失戀男友在班上，王小姐是同學裡面比較疏離的一個，她的個性很像訓導主任，事事有高標準，並且有著很極致的潔癖--她男友就是因為擠牙膏從中間擠被fire掉的，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都自顧自地生活著，與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所以接到她的電話，我非常訝異。

「你現在還是很難過吧？」王小姐開頭這麼問我。
「恩」。我聽到這句話，一如以往，準備接收她即將出口的安慰。

結果她開始臭罵我。

「你還在做甚麼夢啊？你以為你還能跟XXX復合嗎？你真是太癡心妄想了。人家已經出雙入對，到哪裡都正常介紹彼此是男女朋友了，你以為你是甚麼啊？你已經出局了。老早就出局了，你知道你浪費多少時間？」

原本還算平穩的情緒，到此已經完全潰堤，我坐在宿舍的地板上泣不成聲，磨石子的地板好冷。可是王小姐並沒打退堂鼓的意思，她繼續罵我。

「我告訴你，這個周末，XXX就要帶著Sophia跟我們同學見面吃飯了，正式介紹她給我們認識。你覺得這是甚麼意思？你還要挽回嗎？你不要再打電話給他了！！你打電話給他是自取其辱！！」

「好挖，當然你就去挽回啊，你繼續浪費你的時間、你的精神去挽回，甚至你也可以不要管學業了，你就每天打電話給他、去找他，其他甚麼都不管。可是你想想，你好不容易考上研究所，你這樣划得來嗎？你覺得你值得賠上你的學業去賭一份回不來的感情嗎？」

她終於停下來了。電話裡只剩下我的啜泣聲。我心想王其意我們有這麼好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是重症患者，重症患者需要親朋好友的陪伴鼓勵跟打氣，你是沒看過電影電視啊....你有沒有愛心人性啊.....哪有你這種人？

等我哭了十幾分鐘、比較平靜以後，王小姐再度開口，她說：「我已經寄給你兩張電話卡，你應該很快就可以收到。我知道你會很想打電話找人講話，給你兩張電話卡就是希望你用它打電話，可是你記得，當你又忍不住要打電話給XXX的時候，你就要想到電話卡是我給你的，你就打給我，不要再去找XXX了」。

隔天，便收到她用限時寄給我的電話卡。我得從實招來，是啦，我還是忍不住，用了那兩張電話卡打了幾次給前男友，次數有比較少啦。

但是遠比那兩張電話卡影響更大的，是她那句「你這樣划得來嗎？」這句話簡直像從混沌裡劈開一道裂縫，有一絲光線射了進來。

我想我的經驗是無法與Y類比的，畢竟她並不如我是強弩之末。只是或多或少人生裡面都會有某些孤注一擲的選擇，但並不是場場都是零和遊戲；人生既是非這樣不可的嚴肅，也是別這樣也行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