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8, Oct20:Till Fellner的貝多芬及音樂會趣聞
周圍許多朋友對於聽古典音樂又愛又怕,有很大的原因是貝多芬。
他們說,貝多芬的交響曲一下好小聲,一下好大聲,經常聽了都嚇一跳,會得心臟病。
實際上,不只貝多芬的交響曲如此,他其他的曲子也都差不多這德性。不過,老實說,貝多芬的精彩也是精采在「忽大忽小」;到底是要做出很明顯的強弱戲劇效果,還是用鋪陳說故事呢?選擇前者,對比如果不自然,就成了怪異的「忽大忽小」,聽久便覺疲倦;選擇後者,貝多芬某些轉折速度很快,恐怕還來不及鋪陳,劇本已經急轉直下。
不過,畢竟貝多芬不是巴哈,貝多芬講究整體,樂章彼此要組合起來才一氣呵成,單一樂章總會有意猶未盡之感,每個樂章有獨特的氣味、有各自該扮演的角色,轉折明顯、情緒清楚。這個特質同樣也具體而微表現在樂句與樂句之間,段落與段落之間,小到每一句話,都有清楚的情緒和語氣,從上轉到下或下轉到上,就是會不停地高潮迭起、波濤洶湧。
今天晚上,Till Fellner做到了。
今天的音樂會是由三十七歲奧地利鋼琴家Till Fellner演奏五首貝多芬鋼琴奏鳴曲,這也是他從去年十月開始的全本貝多芬鋼琴奏鳴曲的演奏計畫,分別將在全球七個城市演奏,目前已經完成三場,今天晚上在倫敦是第四場;曲目是op.79、78、28(田園)、90和7。
我喜歡他兩個地方。
一個是語氣轉折自然。貝多芬的語氣轉折非常快速,Fellner卻做得完整且自然,我覺得跟他的觸鍵有關(不知是否跟他是德奧系有關)。Fellner有趣的地方在於,他按鍵很直接、用力,琴音發聲的那刻的音色比較粗獷未經修飾,但是每個按鍵的時間都按到滿才離手(速度慢的樂章,好比op.7第二樂章,他會按得再久些),也就是說無論聲音是大或小,觸鍵都紮實,造就他結尾音色異常地圓潤,當需要快速語氣轉折的時候,也就顯得自然而有餘裕,並未出現捉襟見肘的壓迫感。
二是so lyrical。貝多芬予人一種強烈精神意志的剛強刻板印象,他的曲子也經常被如此認為,實際上也的確佔有極大一部分。可是我依舊忍不住多偏愛他作品裡的第二樂章(部分是第三樂章),那裏表現了貝多芬的詩人性格,他讓鋼琴歌唱起來;所以演奏家的貝多芬如果不能讓我感受到歌唱般地愉悅,再強而有力的詮釋都難以說服我。Fellner則表現得超好,我覺得那反而是他最厲害的地方,不但表現出中間樂章的如歌特質,very lyrical,並且處理出層次感傳達出whimsical的感受;換言之,並非濫好人、軟趴趴的lyrical,而是充滿生氣與幻想的lyrical。
每次彈到這樣的樂段,Fellner總是雙眼望向遠方,眼神仿佛落在演奏廳之外的某處,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田園的第一樂章,感人肺腑。
如果仍要雞蛋裡挑骨頭,我私下以為他強度不足,貝多芬某些富有爆炸性的時刻,技巧絕無問題,不過力道和爆發力他欠缺幾分。可能太瘦了,記得要多吃一點紅肉,並且多鍛鍊身體。
這是昨天的演奏廳Wigmore Hall,完工於1901年,由德國製琴公司Bechstein建造,號稱歐洲室內樂、獨奏會最佳演奏廳之一,座位很少,只有七八百左右。百年前演奏廳開幕首演擔綱的是布梭尼和易沙意,之後多數我們耳熟能詳的大咖都在此舉行過獨奏會。Wigamore Hall擁有自家錄製的CD系列,清一色是Live的現場收音,而多場這裡的音樂會,也會透過BBC 3轉播,顯見此演奏廳對於自家音響的自信。
照片中,演奏廳壁畫前面的麥克風是BBC 3所架設,昨晚Till Fellner的演奏會將在本周晚上轉播;舞台正前方的牌子上面畫一個手機打個大叉,提醒聽眾記得關手機。
值得慶幸的是,這是本人最後一張空蕩蕩的演奏廳照片,回台灣前不會再有嘗試新演奏廳或音樂廳的機會。感謝大家對於空蕩蕩照片的容忍與支持。
言歸正傳。
在倫敦聽音樂會,咳嗽聲之多真是前所未見但也司空見慣,當然跟聽眾都是老先生老太太有關,所以也從未出現過反對聲浪。可是在昨天晚上演奏會開始前,會場人員上來把手機禁聲的牌子拿下去的時候,先介紹音樂會將由BBC 3轉播,接著說:「我想你們不會希望自己的聲音被全國聽眾聽到吧?所以請盡量別咳嗽,睡覺也請別打呼,盡量別發出任何聲音」。
最妙的是,節目單上還印了一個禁止人頭咳嗽的小圖示,旁邊的說明是:演奏會進行中咳嗽,對演奏者和聽眾都非常干擾,請盡量克制。如果克制不了,前廳的咳嗽片目前正特價中,或跟演奏廳服務人員索取,他們或許有隨身攜帶。超好笑。
也不知道是誰留下來的習性,這裡音樂會中場休息時,大家流行吃冰淇淋;部分音樂廳除了冰淇淋,如皇家節慶音樂廳很時尚,在主要樓層還設有飲料吧,可以點杯冰茶。喝飲料可理解,可是我想不透:為什麼中場休息要吃冰淇淋?不是聖代、不是冰棒,就是一小杯冰淇淋。而且還有小販到場內來賣。冰淇淋滿好吃的。
一開始我網路買票,到最後結帳的時候,不分哪家網站,都會跳出一個選項,問你是否要一併購買冰淇淋券,我以為是贊助廠商的行銷,最後才發覺每家音樂廳都賣冰淇淋,幾乎是種慣例。我覺得台灣可以效法賣個冰淇淋,絕對比現在中場休息,大家搶著上廁所好多了。
我問F,為什麼他們要在中場休息吃冰淇淋?
F說,他們把聽音樂會當成看電影之類的休閒。
「那為何不吃爆米花?」
「因為吃冰淇淋比較優雅」。
真的是這樣嗎?這讓我好奇起來,其他國家音樂會的中場休息,聽眾吃不吃東西?如果吃東西,那都在吃甚麼?
柏林?乾香腸配啤酒?
巴黎?起司配紅酒?
東京?鯛魚燒配綠茶?
紐約?烤花生配可樂?
那台北呢?
Till Fellner的觸鍵很優雅,就連暴風雨這樣的曲子也彈得非常理性,頗有他老師布蘭德爾的況味。他的觸鍵不是強
力型的,但穿透延伸性甚是驚人。去年在我們博物館聽了他的演出,感到非常滿意,那是他全本貝多芬的世界首場。那
陣子剛好遇上一系列的全場貝多芬奏鳴曲,波里尼聲勢驚人,席夫軟弱無力讓人失望,但唯有Fellner讓人信服。他的
莫札特值得一聽。
或許音樂廳不同,或者曲目不同,昨天Fellner的觸鍵很難用優雅來形容,but
very complete and direct, as I said.
我同意他不是強力型選手,但是底線抽球的強勁回發球攻擊力道還是應該要兼
備,總是希望他未來的路可以越走越寬、越走越深。
嚴格說來,布蘭德爾不能算是他的老師,他的師承主要還是維也納音樂院的
Helene Sedo-Stadler。但是他畢業後與布蘭德爾一起工作與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