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19 09:15:30orangebach

善:村上紀香的《仁者俠醫》

最近看了日本漫畫家村上紀香的作品--《仁者俠醫》,這是自《將太的壽司》以來,用短篇故事結構長篇同類型漫畫中,最令我感動的作品。

故事描述一位在二十一世紀的腦科醫生,因為因緣際會,進入時間漩渦,結果回到日本幕府時代,留在那個時代行醫濟人的故事。一直覺得日本創作的醫學故事,無論日劇或漫畫,都比美國創作的醫學故事更多些人性,沒那麼多科學的理性,《仁者俠醫》也不例外,不過這部作品極度考據日本歷史、醫學史和內外科專業的正確性,對於每個執刀的過程都詳細記錄與解釋,非常實事求是。

除了在繪畫技巧、知識含量上的實事求是,真正令我感動是其中對於人性的「善」的顯揚。

透過幕府時代生活狀態的描述,各色小人物栩栩如生,然後我們讀到了人性的「善」萌芽於每一次的生離死別,茁壯在每一次的經歷當中。在這些年看過的漫畫裡,能夠這麼深刻又執著於描繪人際之間的善行與義氣者,少之又少。畢竟,「善」是吃力不討好的題材,做過頭顯矯情,做不夠又顯乏味,相較之下,掌握一個「惡」的題材更容易有觀點,也更容易鋪陳戲劇張力和吸引力。

在這樣的前提下,搭配這幾年到處瀰漫著悲觀態度與悲憤情緒,透過影像對世界和人類的恣意發洩,成為顯學。「惡意」成為周為所接觸到的影像創作品中,極為重要的主題。

人性中的「惡」,亙古以來就是創作者亟欲闡釋、探索的主題,原本不該以為意。十七世紀Milton的《失樂園》讓撒旦崇拜有了更堅實的美學基礎後,西方此類相關的議題從未斷續過;包括搖滾樂的歌德搖滾、死亡搖滾,一個程度上也反映對於惡之華的耽美之情。兩、三年前浦澤直樹所創作的《MONSTER》以闇黑人性為觀點,似乎也在訴說二十一世紀對於善行和正義的無力感與束手無策。

但自從三年前,看了「奪魂鋸」之後,就算想忽略也沒辦法忽略掉,此類所謂「探討人性黑暗面」的電影,更以幾何級數般增加。

此類電影過去與現在所不同之處在於,過去的人性闇黑電影,好說歹說總帶有對人性的憐憫與包容,闇黑到最後多數以更寬廣的可能加以解釋,表述的重點集中在行為本身。諸如「男孩別哭」,異性戀對同性戀者的歧視無限上綱成為暴力與報復與洩憤,惡毒之餘其實也展現了人的無知、懼怕和懦弱;又諸如韓國導演金基德的某些電影,好比「海岸線」好了,慾望轉化成惡意的行為,卻又伴隨著懺悔、懦弱與孤獨。

但現在的人性闇黑電影不是,惡意本身就是重點。好比「奪魂鋸」,在我看來那不是單純的驚悚恐怖片,整組電影,五集,表面上在描述所謂無動機連續殺人魔的某種自以為是的世界觀,然後將其對世界觀的實踐,解剖一樣地攤開在社會大眾眼前,至少我看到的是一種惡意的蔓延和嘲弄,既沒有角色的層次感,也無劇情的張力,兩個小時內就看到人類是如何的被無力地玩弄,然後被殘酷地又合理地殺掉。然後那戴著可笑面具的傢伙,會如上帝般對你宣告:「現在你總該知道活著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了吧?」

我必須說我對此類電影深惡痛絕,或許絕大部分是因為「奪魂鋸」讓我驚嚇到五天沒辦法睡覺,但更多是因為惡意只會讓世界更壞,而非更好。這樣的解釋或多或少陳義過高,不過當市場上類似主題一直重複出現的時候,觀眾的胃口的確也變得相當疲憊。如果因此暴露出我無膽、怕驚悚的特質,我倒無妨承擔「膽小鬼」的指稱。

這應該就足以解釋為何我認為《仁者俠醫》是好作品。當漫畫充斥著生存遊戲、人類自相殘殺的作品,村上紀香堅持做自己(他之前的成名作《龍》,強調人類的精神意志),選擇了吃力不討好的主題,用古典的寫實主義敘事風格,創作出觀點明確且具有普同性的作品。他放棄了利用時空交錯營造更強烈的戲劇效果,也並沒有添加過多的兒女情長來讓歷史和醫學更好入口,如果現在仍有讀者願意多花時間去讀對白、背景知識,品味村上筆下的細緻畫風,相信也會跟我一樣感動。

今年十月,《仁者俠醫》將由大澤隆夫、中谷美紀和綾瀨遙主演成日劇,在電視台播出。大澤隆夫自《白色之戀》演過醫生後,印象中他沒有再演過醫生。以「醫生」這個角色來看,江口洋介似乎已經成為演出醫生的不二人選,但現在卡在江口車禍受傷仍未痊癒,而大澤的古典感猶勝一籌,或許是大澤隆夫勝出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