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10 10:47:54orangebach

讀完《終於悲哀的外國語》

自己很多事情都比別人慢半拍,村上春樹是最好的例子。

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三十歲時開始從Jazz Cafe轉來寫作,他現在四十歲,我屈指算算,大約正是我大學的時代,那時賴明珠正好翻譯了他的《挪威的森林》,掀起一陣風潮,大家開始對他呈現出的一種淡淡又悲傷的氛圍瘋狂戀慕,幾個主人翁綠、其它我忘了,常引起很熱烈的討論。

當時我週圍有個十足的村上迷,那時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買村上跟讀村上(那時他的第二選擇是傅柯),最後連村上春樹未成名之前的短篇小說,時報出版曾收錄在短篇小說選集中,他都費盡千辛萬苦買到手,我很佩服。不過心裡當然油然而生「這東西有什麼好看?」的深沉疑惑(所謂「深沉」是因為不太敢表達出來,深深埋在心裡;畢竟迷戀是外人最好別置喙的事情),而當時的我,正每天面臨著英美文學傳統的沉重讀本,無法體會村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一天我們談起了村上(當然我是聽眾),

他說「我最喜歡的一篇是〈遇見100%的女孩〉」。
我只能回應一個「喔....」(我連10%的女孩都沒遇過)。

出於好奇,有一天我就從他書架上拿出這本書讀了這個短篇。我必需懺悔,那個短篇邊上廁所邊讀的,還沒上完就已經讀完,可是看不出什麼來,就連大家趨之若騖的氛圍也感受不到--當然可能受到場所的影響。後來我趕流行讀了「挪威的森林」,那時候大概年紀小不懂事吧,無法體會那憂鬱的感受,私下並以為不健康的文學作品,深深記得被我朋友譏為「品味保守」。

很久很久之後,但離現在也是六七年前了,我又遇上另個村上迷,姑且稱之為二號吧。有一天晚上,我們在學校附近的紅茶店,他也談起他對村上的喜愛,不同的是,他的最愛叫做「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

「你難道不覺得他小說太輕了嗎?」我終於問出口了。
「不會啊,你不喜歡我很難跟你解釋。可是我推薦你去讀他寫的〈遇上100%的女孩〉」。二號這麼說。
「我讀過可是全忘了...」我很老實地說。

接著二號不厭其煩地敘述了整個故事,還真是很迷人的故事,「怎麼跟我看的不一樣啊?如果真是這麼迷人,哪會記不得呢?」後來我找了這個故事,重新讀了一遍,還真的是一個無法言喻的遺憾的故事啊,而且用這麼輕淡的語言敘述一個深沉又悲哀的情境,實在很讓人願意再三再三回味呢。

又過了六七年,大約在去年吧,我有個同事說她不知道村上是誰,這回換成我再把〈遇上100%的女孩〉講了一遍,她好像沒感覺,可是我說完之後,才開始體認到村上春樹「了不起」(這是我稱讚的口頭禪)的地方,他的文字氛圍是無法被模訪的--儘管真的是超多人在模仿他。可惜無一像者。

剛剛讀完了時報新出的《終於悲哀的外國語》,這是村上春樹在美國當客座講師的一本散文,記錄他在當地的生活,唉,我真是深深喜歡上他了呢。

嚴格說來,他的文字沒有什麼美感,修辭很不講究地,他描述對於週圍遭遇的人事物,多數是透過這些觀察來檢視自己的既有觀點,我覺得這是他主要的動機,而非當個外國人比較他覺得異國文化的差異。這樣的動機讓我多認識一點這位作家,每每產生一種無厘頭式的囉唆,可能作家當久了會有點像家庭主婦般的絮聒。

在不停的嘮叨絮聒當中,周圍的新生活不庭提醒他過去在日本的日子,包括他的大學生活、他的咖啡店老板生活、他聽Jazz的感想、他讀了些什麼書,還有他的寫作觀等等,雖說是雜寫,可是倒是比小說更真切地述說了他的人生想法和世界觀。他提到三十歲突然覺得自己一定要當作家,於是把店賣了開始在家寫作,一直到現在,這讓我想起了從以前到現在的自己的人生,汗顏的是,對於自己的夢想,似乎總是很容易卻步,出國念書是這樣,談戀愛是這樣,只有工作不是,讓我忍不住問問自己:「究竟現在的夢想是什麼呢?」

仔細想想,我現在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夢想,要真說有什麼「期望」,當真是小到不行的一種自卑,講出來都好像立刻變成泡泡消失在空氣裡,不是執地有聲的那種。每天總是在自問「工作有沒有盡力?」、「這是老板覺得好的題目嗎?」、「這是不是有價值的訊息?」、「哪裡有可以提供訊息的人?」;活在這樣的日子裡,我有時覺得自己活得太緊張、太像個偵探之類的神經質傢伙,所以夢想著過平凡、規律的生活--能正常作息、能有固定的工作壓力、能有時間更多接觸自己的興趣,然而許多時候這些都是奢求,生活的厄運仍然來自不停地繞著工作跑。

我不是抱怨覺得自己苦命,只是回過頭看看,現在的日子跟當初的夢想差真多;這究竟是出於自由意志的選擇,抑或是因為做不成夢的人生消去法呢?我缺乏堅持夢想的勇氣嗎?坦白說我現在也看不清楚,有時也會懷疑自己是否活久了,到達沒有夢想的時段,以致所有夢想只能化約成生活上瑣碎的堅持呢?期待很小很小,夢想也很小很小,只希望讓一切都簡單點、輕鬆點。還有沒有所謂的堅持存在呢?

人生真是大哉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