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遇見花】。秋人

　　「春天就是我的姓，我叫春日雪柳。」

　　穿著熨燙得筆挺的白色制服和藍色短褲，軟軟的頭髮貼在額前，那雙眼沉靜無波，秀氣的臉上無聊到毫無表情，站在講台上用一句話就做完自我介紹，也不等老師開口就走回自己的座位。

　　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

　　因為他的姓，就是她最愛的季節！但那時候之所以喜歡的原因，是過年可以領紅包。

　　接下來的日子，完全不懂ㄅㄆㄇ注音的他總是很認真上課，他的四周也經常有很多同學圍繞，很快地，他學習的進度追上大家，也成為老師們眼裡的優等生，這樣的他卻常常跟她一起在放學後的校門口相依為伴。

　　剩下兩個人時，她就會故意拉著他到操場上玩單槓，一開始他靜靜地看著她玩，不久後，他也跟著她一起撐在單槓上轉圈，他說「原來轉過來的世界這麼有趣」時，好像還笑了。

　　二年級下學期才開始，他突然從前門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明明是開學卻穿著便服，老師和他媽媽就站在門口，他向全班同學深深一鞠躬。

　　「謝謝你們一年多的照顧，我要回日本去了。」

　　那時候，所有的同學都哭了，但她沒有，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哭，心想他們明天就能再見面了，直到隔天沒看到他來學校，再隔天他還是沒來，直到整個學期結束後，她才突然明白，原來一直悶在心裡、每天校門前只剩下自己和影子相伴的不舒服感，是她的傷心。

　　後來，她沒有再想起那年春天是怎麼過去的。

　　直到十七歲那年，正在插花教室學插花的同學拿一本日文的花藝期刊，興奮地指著上面的照片，說那個小有名氣的花道家和他們同年齡時，她緊緊抓住攤開的雜誌，瞪著偌大的標題寫著「春日雪柳」四個字。

　　她哭了，看著雜誌的照片，盈眶而出的淚水嚇壞原本滿臉興奮的同學，可是只有她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沒忘記他。

　　那年始終沒有哭出來的傷心，始終積壓在她的心裡，變成一份想念。

　　高三畢業那年，她鼓起勇氣寫下一封信，用偷偷學了好久的日文寫，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到，不知道他看見屬名時會不會想起她是誰，但就是想跟他說她沒有忘記他。

　　在揹起簡單的行李到國外進修視覺傳達時，她身上只有全家人的合照，和從雜誌剪下來的他的照片。

　　但連她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想將他的照片帶在身上，直到自己每到達一個地方都想將當地美麗的一切分享給他時，她漸漸了解──

　　她喜歡他，在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折疊成愛。

　　「我到底是怎麼搞的！」

　　即將走到家門時，她倏地停下腳步，臉上的淚不管怎麼擦都擦不掉。

　　「哭什麼呢？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哭什麼？他根本不知道，我哭什麼？他還記得我就已經很好了，我還哭什麼！」但心還是被揪痛、不斷抽搐著──

　　「小曦？」

　　她驚慌地抹淚，但還是被看見了。

　　「妳在哭？」原本只是因為看到有人杵在家門前的花家大嫂，沒想到出來一瞧，就看見小妹站在那裡哭。「怎麼了？早上妳不是還打扮得漂漂亮亮說要去約會，為什麼哭著回來？」

　　是啊，她還特地穿了不習慣的洋裝、化了從來不化的妝，但春日卻好像沒注意到，而她就像傻瓜那樣等了他一整天。

　　「我失戀了。」

　　「小曦，別哭，跟嫂子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花家大嫂難以相信地看著總是笑容滿臉的小妹會哭成這樣。「前兩天妳明明說沒有交往對象，難道說妳已經有男朋友嗎？」

　　不，根本不是，只能算是一廂情願的暗戀。「大嫂，我沒事。」她用力擦掉眼淚，擠出一朵笑容。

　　「不要這樣對我，小曦。」花家大嫂緊緊握住她的手。「我不是外人，是妳的大嫂，任何事我都會幫妳！」

　　「我知道，可是誰都幫不了我。」她吸了一口氣，忍住淚水笑著說：「因為本來就是我暗戀人家，沒道理人家就一定要喜歡我啊！況且他現在都已經有女朋友了……」

　　聽出端倪的花家大嫂沉默地望著她，依然緊握著她發冷的小手。

　　「不要跟爸媽還有大哥說，好嗎？」她最怕的，就是他們的擔心。「我睡一覺就沒事的。」

　　花家大嫂苦笑，摟住她的肩。「我相信，像妳這麼好的女孩子肯定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妳、妳也喜歡的男孩子！」

　　「謝謝大嫂。」

　　「妳可以陪我散步一下再回去，好嗎？」

　　她一愣，緩緩點頭。說的對，現在進去肯定馬上就被發現她哭過，大嫂的體貼讓她感到非常窩心！

　　「小曦，我知道現在跟妳說這個有點不太對，但是……」

　　「怎麼了？」

　　花家大嫂挽著她的手，視線緩緩移開。

　　「呃，就是爸媽好像準備要替妳安排相親，妳大哥也同意了。」在人家剛失戀的時候說真的很不道德，但是昧著良心不說出來會更嚴重。「他們決定要等到確定對方的答覆後，再騙妳去吃飯。」

　　她愣了好一會，才說：

　　「也好，沒關係，就照他們的意思去做好了。」如果這麼做，他們能夠安心的話。

　　「小曦，妳別勉強自己。」

　　「這樣就好，大嫂。」她抿直唇線，不想讓心痛的感覺繼續下去；明天她和春日約好要吃飯了，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發現她的祕密。

　　所以，現在這樣就好。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