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沒意思的故事。
我的住處緊閉的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若不是有一台還過的去的冷氣,是無法在炎炎夏日坐在書桌前讀上幾頁趣饒的小說,然而一旦開啟了冷氣卻只聽的見轟隆巨響充斥著不到五坪的小房間,進而連帶著也滲入體內,我時常還能聽見自已發出像那樣的炸裂聲,於是夏日最好的休閒便是捧著書在微風醺陶下飲下一篇篇迷人的故事。附近是間國立圖書館,緊鄰的是橫跨兩個市區的公園,在像這樣的地方有座公園讓青年學子們在夜晚時分聚在公園裡聊聊八卦,罵罵無聊的老師和機車主任,談談未來志向抱負,或是讓忙累的上班族男女為了健美強身還是甩肉的延著公園的外圈慢步,享受一下暫時卸責任壓力的輕鬆感,或是年長者圍著一圈悠閒的做太極氣功..,實屬一天當中屈指可數之樂事,無怪乎在偌大的公園想找塊安淨明亮的地方,浪漫的月下會情人或安靜的讀書並不容易。
在黏膩悶熱的六月天夜晚,一如往常的想擺脫住處讓人窒息的悶熱氣息,我套了件衣服,抓了本正在閱讀的契訶夫短篇小說精選,我永遠都在讀契訶夫的短篇,說是透過契訶夫細膩的描繪夢幻藉此逃離現實的無趣煩悶但卻因此更認識到生活的空虛,說他是一個已故並且壓根兒和我也扯不上邊兒,但卻比任何一個身邊的親友還更知已,如《變色龍》描寫一個俄國警官的丑態,他在權貴者甚至在他們的家犬面前阿諛奉承,而對弱小的百姓卻張牙舞爪,或是《一個文官之死》講述一個小職員耿耿於懷於因意外打了噴涕到將軍的身上,最後嚇死的故事。透過他的筆鋒得以諷刺了那些見風轉舵的見上位權貴者變成另一種面貌的兩面人,用誇張嘲諷的方式道出了人對權勢的屈服。而像是《沒意思的故事》表達了對灰暗生活的絕望及面對未來的渺茫,長期單調無意義的生活,磨盡了人世間的真感情,而最後,每個人都孤獨的走上自已死亡的道路。他也不忘以《新娘》暗示了對新生活開始的期待,總之,契訶夫的文字正如他在《沒意思的故事》裡的一段-表面看起來雖然沒什麼害處,實際上卻在把他們漸漸地拖進深淵裡去。
出了門後,在微風的輕拂洗滌下,走了數圈的公園便走到靠近圖書館稍微明亮處隨意找個位置坐下。尚未將書捧熱,一個滿是白皓皓鬢髮和鬍鬚並且衣著整齊的老翁邁著蹣跚步屢的朝我走來並在身旁的空位坐下,正在盤算是否要換位置時,只見老先生閉目養神起來,想著也不見得會被打擾便低頭繼續與契訶夫對話,沒多久,老翁說起話來,倒也不像是要和我說話更像是喃喃自語的,我無意竊聽,但老翁的碎念實在讓我無法專心,於是索性秉氣寧神並且豎起耳朵光明正大的聽起來。「….他什麼也沒說,行李整理整理人就走了,小時候還不會這樣,長大了能作主了什麼都敢作是不?出去這麼久也不會回來看一下老人家,我都這樣一把年紀了,能活還有幾年,不過就是想看看兒子、孫子的…..人老了記性差,到底長什麼樣也不記得了,小時候成天繞著我轉,想不讓他跟還不行,帶他出去散步手牽的緊緊的,還想說這樣一點也不像男子漢……隔壁阿清早得走,不然我現在也不會一個人在這裡想那個沒有用不孝順的兒子,以前我們總是一早就出去走一走山,路難爬,兩個老的慢慢走也是會走完,現在一個人也懶了……說起阿清,就想起以前那夥兄弟,年輕的時候壯的啊,到處跑,後來,大家結婚了也還是三不五時一家大小約出去玩,可有三十年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大家各走各的? 是阿財先走嗎? 還是阿勇? …老了啊,什麼都記不得清楚了啊……」老人這般的感嘆讓我不自覺的與以同哀,事實上,像這樣生命中不論是重要的人還是不熟的相識人總是來來去去的在我們生命中進進出去,說是以「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的豁達般的態度面對,卻又無法阻止哀傷的流瀉。隨著時光流轉,你甚至不能確定它是否真的存在過,與那些人的故事以及那些人的面貌,隨著時間的消磨也只留滿手碎片,最後,我們也只會如老先生一樣,一個人稠悵時光的流逝,和嘴上叨念著的愈來愈不確定的記憶。雖然《帶小狗的女士》在朋友的手上,但我還是想起了這段
「人生中有那麼多機會遇上好人,遺憾的是,相遇之後 除了回憶就沒別的留下來。這就像天邊隱約乍現一群野鶴,微風捎來牠們那悲喜交織的叫喊聲,而下一分鐘,不管多麼用力眺望遠方藍天,都沒法看到任何一個小黑點,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人們似乎也是如此,他們的樣貌和話語在生活中忽倏而過,便沉落在我們的過往中,除了無用的回憶痕跡,什麼也沒留下。這一切都將成為回憶,他會永遠喪失這份現實的意義,再過一兩年,所有這些可愛的樣貌漸漸會在他的認知中淡去,變得像虛構幻想的東西一樣了。」
儘管也知道,自已的這種感受,不會是唯一的也不會特別的驚心動魄或是感人肺脯,但是想起,這些像沾醬油似的交誼一點意義也沒有,說什麼也提不起動力了。並且,我在這裡感受到的是人和人之間的往來都存在著某種目的和連結性,一旦這樣的目的消失或是連結改變,交誼也隨之消失,就好像不曾有過一般,而人們竟然還為此悲喜兩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