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多登夫妻和孩子！
 

糌粑、酥油茶、青稞酒

吉美活佛的弟弟多登和弟媳婦為了我們的到來，特地準備了豐盛的藏餐，邀請我們到家裡作客。進到多登位於山坡上、臨滔滔江河的新家，純木造的傳統建築，質樸的雕工和豔麗的色彩，和大自然完全合一的建築，坐在屋子裡，可以聽見湍急的水流聲……。

藏藍和深紅交錯，寬廣的客廳桌上，擺滿了多登家人的熱情：水果、酥油茶、奶油、酸奶、青稞酒，青棵粉、牦牛肉乾…..，腳邊還有一隻貓撒嬌地磨蹭，近黃昏的屋內，有點昏黃的色調，剛沖泡的酥油茶冒著氤氳的熱氣，這樣的場景、溫度、顏色、氣味、時空，如此熟悉，熟悉到錯覺得覺得自己本來就一直是這環境裡的一個存在。

圖說：帕米爾高原上的流沙河倒影.
 

突然，另一個記憶中的畫面跳了出來：那是2006年的10月，我到新疆的喀什，一個臨近巴基斯坦、位於帕米爾高原上的一個城市，那裡生活著一群東歐面孔的維吾爾族人，親切、美麗、平靜、熱情，鎮上一家維吾爾族，擁有美麗的傳統建築家庭邀請我到家裡作客，客廳是如炕的大通鋪，上面有一張大桌子，桌上擺滿了酒、飲料、葡萄、堅果、香蕉、哈密瓜、蘋果、碩大的石榴…..。

大家長是一位看起來和藹、充滿智慧的老人家，他親切地問我從哪裡來？我說：我從台灣來！老人家一聽台灣，顯得特別開心，他轉身跟身邊的媳婦和孩子說：台灣是一個很遠的地方，我一生都嚮往有機會可以去看看，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她從台灣來，真是稀有的貴客！

這家人熱情的帶我參觀他們的家，介紹他們的編織，不斷地給我各種吃的、喝的，老人家甚至談著久遠前的國共戰爭和這些年來新疆的故事……，彷彿我是久別、遺忘家鄉的游子，10月的新疆帕米爾高原，氣溫很低，心卻是暖暖的。

圖說：帕米爾高原湖泊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起身告別時，老人家牽著我的手和他的家人合影，問我甚麼時候再來？相同的這句問話，把我的時空拉到1992年8月的貴州梵淨山上通靈寺，在一個寒冷夜晚，沒有水電的山間寺院廚房，我和9位擔任挑夫工作的土家族青年和在寺院裡學習的老人，幾個陌生的旅客，在海拔兩千九百公尺的高山上，陪著因為水土不符、發著高燒的我，共同偎著廚房的灶火取暖，共度了兩個說故事的夜晚。第三天早上告別下山前，濃霧籠罩前路，年紀最長的土家族長者拉著我的手，依依不捨地問我：你還會再來嗎？

一樣的問話，2002年的北京臨終關懷院，陪伴度過生命最後兩個禮拜的安蘭亭，在我返台前的告別時刻，同樣的牽著我的手問：我們還會再見嗎？我是這麼的喜歡你！那一刻，我清楚的知道，這是我們今生最後一次見面，返台後的第三天，她的弟弟打電話告訴我：姊姊今天早上走了，謝謝你在她臨終前的陪伴，她走得很安詳，很清明！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面對這句問話，我都只能沉默，生命，一期一會，我如何預期下一期的相遇重逢，每一次，都是獨一無二的當下，轉過身，也許，就是來生了。

圖說：美麗的藏族姑娘。
 

一念成就的真實

領受了維吾爾族長者家人如親的熱情和招待之後，和長者一家人在門口揮別，走向出租車，天冷，不自覺地把手伸進大衣的口袋取暖，意外地覺得口袋被塞滿了，鼓鼓的大衣口袋裡不知道何時被放進了一顆紅透飽滿的蘋果…..。

回神來到2010年7月當下的德格，眼前多登家客廳，夫妻倆和孩子毫無保留的情感，流淌在空氣中，多登的太太揉了一碗糌粑給我們，讓我們試試傳說中很難習慣的糌粑，一小搓揉得扎實的糌粑放進嘴裡，沒有我想像中的難以接受，是一股熟悉的香味和口感。濃郁的酥油茶經過食道，暖著胃，保藏著牦牛生命精華的奶油，有著穩定內斂的香氣，我們一一品嚐著這七年前的約定，顯化成為這一刻的真實，回首昨日經過的、寸草不生、空氣稀薄的雀兒山，眼前的糌粑、酥油茶…..，強烈的色、聲、香、味、觸，喚醒我沉睡的眼、耳、鼻、舌、身，意識確切地傳遞著：此刻，我在藏地，一個我曾經投生過的族群，我依約而來，領受曾經的愛，再一次相聚，一生、一會……。(待續)

圖說：多登家的彩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