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06 22:57:37謝敏

【舞台】精彩絕倫「袁崇煥」(二)


「袁崇煥」的舞台設計並不瑰麗,但相當大氣,卻仍保有傳統京劇「意像」的表達方式。我最怕那種強調新式京劇的舞台,搞的花俏的要死,把傳統京劇意像身段表演全部消滅,那就不必要了。我真的還蠻喜歡這齣戲的舞台,皇宮、天牢與長城邊的場景轉換非常技巧,不過有一點我沒搞懂,就是舞台中間有一個平移的軌道,袁崇煥常常就這樣被移出來移出去,讓我覺得有點想笑,不過在袁崇煥的天牢與他母親、妻子在山海關大雪紛飛的轉換間,畫面真是美的不得了。只不過那個雪花製造機有點病,常常大塊保麗龍就這樣被拋下來,也挺搞笑的。

服裝設計頗為華麗,連只有兩場戲的李勝素(袁崇煥妻)也做了兩套戲服,一紫一黑,符合大青衣的身份與氣質,算是近年大陸出品京劇的服裝設計佳作。雖然後來撤回山海關的袁家軍披著白色短氅子有點像幼童軍,但也還沒什麼大問題。祖大壽決定再從山海關回救京師一幕,大家夥忽然掏出一大快紅色方巾揮啊揮的,我看四周沒什麼反應,我是已經忍不住笑場,幹麻啊,紅色娘子軍喔。

跟許多新編京劇一樣,本齣在唱腔與音樂上做了許多地區戲曲的融合與修改,以全場國樂做配樂淡化鑼鼓點的單調與強烈,但該用鑼鼓點渲染氣氛的時候,還是讓鑼鼓點當主角,整體來說我認為改的很高明,成績斐然。

就演員表現來說,實在太精彩了,主配角個個無懈可擊。每個人出場、走位、表情、唸功、唱腔精準到讓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即使是龍套太監群,也一個個活靈活現,不像以前龍套演員,傻不楞登站在那兒,好像台上演出跟他們都沒關係。

于魁智:扮演袁崇煥

京劇大腕于魁智堪稱海峽兩岸第一男主角,看他演出真的很舒服,總是那麼能夠融入角色,演來一點都不費勁。扮像很好、身段很好,坐功很好,嗓音很好,唱功充滿感情而且幾乎沒有暇疵,這傢伙真是難得的京劇演員。我看也只有在大陸這樣的環境才能培養這樣的一級演員。

但是他這次的袁崇煥,讓我挺失落的。但我認為不是他的問題,是劇本的問題。于魁智的袁崇煥實在太溫了,雖然他是進士出身,是個文官,但他畢竟統帥遼東大軍,他可以讓滿桂、祖大壽那樣鐵錚錚的武將對他死心蹋地,他必定有他非文人的氣質。祖大壽一見他下大獄,立刻帶領兵馬反出山海關,那是一個多義氣相挺的鐵漢,顧不顧全大局不在討論之列。我的意思是袁崇煥怎麼可能被詮釋成這麼溫文儒雅,連一句重話都沒有。他外號可是叫做「袁蠻子」耶,哪會受冤枉也是這樣,赴死前也是這樣,大義凜然,受盡冤枉,老子我也不辯解,雖然大段內心戲的唱腔他演譯的依舊精準與爐火純青,那是因為于魁智本來就很厲害嘛!在表演上,于魁智就沒有「彈劍記」精彩,「索書」一幕,是他表現蠻子脾氣最適當的時機,但他只有點到為止,還事先很為國為民的把信寫好了,他就應該好好刁一下成基命,損一下崇禎,袁大督師連大將毛文龍都敢殺了,生死關頭哪會如此溫吞,真真有負他南蠻子的封號,這是我覺得我比較不爽的地方。

不過還好,他沒戴大鬍子上場。我就搞不懂,老生不見得老,卻為什麼一定要戴大鬍子上陣。

杜鎮杰:扮演成基命

這個角色真是演的讓人擊節讚賞。成基命是崇禎的內閣大學士,老好人、不搶眼、不難演也不容易深刻,但杜鎮杰硬演到讓你深深記住這個角色,演到連背影都可以說話,那真是功力。他從頭到尾死命護著袁崇煥,幾度與崇禎的衝撞,卻也沒有逾越臣子的本份,但在<<蒙冤>>一幕,當崇禎硬把袁崇煥關起來,他那蒼天無語的神情,以及<廷議>>崇禎還是要殺了袁崇煥時,他告老還鄉時那孤臣無力可回天的絕望,眼神、語調與表演身段揮灑到淋漓盡至,超了不起。

孟廣祿:扮演皇太極

皇太極應該是全劇最搶眼與最討好的角色,我不認為他是負面人物,雖然他跟袁崇煥打對台,還出了反間計。皇太極是歷朝君主難得的大軍事家與大政治家,只可惜遇上袁崇煥,連打數場敗仗。孟廣祿把他詮釋的非常氣派,銅鎚花臉的身段、舉手投足與唱腔演繹搭配的也非常出色。

李鴻圖:扮演崇禎皇帝

我要好好稱讚一下扮演崇禎皇帝的小生李鴻圖,這小子有前途,雖然他比起宋小川(註)還顯得稚嫩,音色也相對沒那麼成熟圓潤,但這小子肯定發光發亮,肯定成為個大大的角兒。李鴻圖真的把崇禎演的很活,這時的崇禎二十歲不到,找個小伙子演也對,而且他把我最討厭的崇禎皇帝的個性詮釋的非常跳。從他聽袁崇煥進京勤王的消息就很不爽,但他還是端著君王的架子。後來知道他因為毛文龍之死對袁崇煥心懷戒蒂,遠因埋伏的很技巧,他也演的很內斂,讓大家感覺崇禎好像對袁崇煥應該是有意見的,封袁崇煥太子太保有那麼一點不情願,卻又不得不這樣做。中了人家反間計,心知肚明還硬坳死不認錯,皇太極退兵後他在皇宮內興高彩烈,聽聞祖、何二人求見立刻板著臉說不見,成基命請辭,他明知道身邊都是小人,想挽回卻又蠻幹。李鴻圖既要保有崇禎當皇帝的無比權勢,又要顯現他個性的小氣,更要表達他年紀的毛燥,角色塑造很成功,表現可圈可點。



這齣戲的賣相很好,有市場概念,這個趨勢是對的,因為他並沒有因為討好市場,而拋棄傳統戲曲的內涵。大場面的處理豐富熟練、結棍而且不喧賓奪主,配合色彩絢麗的雙方士兵,燈光的變化,讓畫面的生動漂亮到讓我衷心的喜悅與喝采。史上的袁崇煥被凌遲,舞台上當然不可能演出這樣的畫面,最後袁崇煥吟唱「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老天沒有聽到袁崇煥的懇求,他死後的勇將何可剛城破被殺,祖大壽降了又跑,跑了又降,一路就讓皇太極追著,洪承疇成了降將,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十四年後,明朝覆滅。

註:宋小川是京劇優秀小生,假嗓吊的玉潤珠圓,肢體語言也是屬於精準一類的,他與張火丁的「全本白蛇傳」也屬我的經典目錄之一。宋小川就是在「大宅門」裡扮名角萬筱菊那位仁兄,想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