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24 11:55:10Ah Lo

讀族譜札記:其一

其實我不太喜歡回鄉過年,因為得應付許多的親戚;應付也不是問題,問題在他們奇快的石岐話語速,耳殘的我往往都聽不到、聽不全、聽不懂,然後落個「不理會別人」的罵名。只是今年我主動說要回鄉過年去,除了因為是最後一年逗利是(逗了很少,大概五百元不到),更重要是拿回那一套沒有我名的族譜。

 

我實在很想仔細地看一次族譜,查知到底我從哪裡來。

 

十來歲時,問我爸,到底祖自何方何地,沒讀許多書的爸當然答不上來,著我回鄉祭祖時問我伯父;只是面對伯父們重口音的石岐話,我實在沒聽懂多少,只得放下追源溯祖的行動。到得去年,故鄉的盧氏祖祠重修重開,我得知爸因曾捐款萬元而獲贈族譜一匣子,便亟欲細看。只是事繁務頊,延至今年春節方到手。我便過山渡水的把份量不輕的族譜匣子從中山抬回元朗我家。直到這刻,開始細閱。以下是我邊看族譜邊記下的筆記,留日後告訴我兒用。對了,這是一篇寫給我兒的文章:

 

其一

 

姓盧的祖宗在范陽,據說我們的遠祖是東漢末年、或日三國時代的盧植,即是劉備和公孫瓚的師父,平定黃巾之亂的其中一員將軍。再遠追上去就要說西周封建,姜太公(一說姓呂)給封了在齊國,一直傳到十一世叫以父名「高」作氏(古時氏是分支用的,姓仍是姓呂),叫作高傒。因擁立姜小白(即後來的春秋霸主齊桓公)有功,給封了在盧邑,所以便改姓盧了,以後就用了「盧」這個姓(甚麼高氏、呂姓就可以拋掉不管了)。後來這個地方姓盧的出了個盧敖,又出了個盧生,都給秦始皇找過仙丹,都找不到,向自躲在山裡。

 

其中盧敖的一支子孫住了在范陽,便發展出范陽盧氏。如果把盧傒當作是盧邑盧族的一祖,一直傳到二十二世就是盧植。因為盧植成就很大,他的一支姓盧的也就成了姓盧的本家;而由東漢末年開始,經三國、南北朝以至唐中葉,這范陽盧氏也一直出了不少當大官的,後世的子孫也以盧植為始祖。

 

盧植傳下來三十七世,有名為肇元的子孫。這肇元公生了三個兒子,第三子名,琦公走到廣東這一帶來遷居。那時大概是宋朝,南遷的氏族不少,大都是因為金人南侵,琦公大抵也是因此南遷。據說琦公帶著族人,走到「江南霍州」,這江南霍州在哪我可查不到,不過也不要緊,因為不久就到了南雄府保昌縣沙水村珠璣巷(今韶關南雄)。在這南雄珠璣巷又生四子,其中有名「隆」的。

 

我們這一族人,最古而可考的就是    一世祖名,字始昌,號龍庄。族譜上都叫他作龍庄公,我們也跟著這樣喚他吧!龍庄公的表字原來是某昌,大概是因為新遷潮蓮,希望自己的族人自自己開始繁衍昌盛而取的。後來十世祖秉元公修族譜時,因為新增了派字輩,第一句便是「始履萃中和」,便給龍庄公改了表字,由某昌變作始昌了,意思差不多,也是想子孫繁衍昌盛。

 

龍庄公是宋朝的宣教郎。這「宣教郎」在宋朝是正七品的文官,看來是不小的官。但宋朝做官的人很多,宣教郎可是第二十六階的散官,說穿了也是個小官,不過科舉是考到功名,也算有不小的成就。

 

龍庄公是南宋人,那時是宋度宗在位,朝中有權相賈似道亂政。宋度宗當然是昏君,其中有個姓胡的妃嬪(一說姓蘇),不知怎樣得罪了宋度宗(一說是得罪賈似道),便逃亡到南雄珠璣巷,改名換姓作姓張的,與一個叫黃貯萬的商人好上了。據說這胡妃很淫,來到黃貯萬前跳了支艷舞,然後跟他說願付託終身。黃貯萬不知就裡,無端有個美女前來獻身,自然好了。後來宋度宗(賈似道)派人捉胡妃。查到來南雄府,黃貯萬才知道這姓張的艷舞女郎原來是胡妃。這也不打緊,好好隱藏也未必會查到,可是黃貯萬府中有個叫劉莊的人,大概是報復吧,竟跑去向南雄的官衙告密,說胡妃在南雄府。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南雄的官也好不了多少。他們因為害怕胡妃的事給上級知道,會怪責自己發現不到胡妃原來潛伏在此,便決心用謊言掩蓋錯誤,向京師報訊說南雄府始興縣牛田坊有人作亂,而且亂說話說胡妃在這裡。宋度宗(賈似道)知道了,當然大怒,便打算派兵到始興縣牛田坊滅村。幸好當時有個好官叫梁喬輝,知道了原委,便派人狂奔到始興縣牛田坊向那裡的人報訊。一時之間,牛田坊的人雖然不捨祖業,可是性命猶關,自然走清光。不久,消息傳到珠璣巷。這珠璣巷九十七家人大都是北方過客,對遷徙是不怕的,而且心知遲早也把這邊的人也來個滅村,便也一起南遷了。

 

龍庄公和幾個兄弟謙公煥午公恆公,兩個兒子 義軒公、 仰軒公和堂兄雲陽公,帶同已去世的肇元公、琦公等人的骸骨與叔叔穆公一起南遷。首先走到廣州,在長塘街住了不久,便又走到番禺縣鐘村。在番禺,龍庄公把肇元公、琦公等人葬到叫惡山的地方。穆公留在鐘村不遷,龍庄公幾兄弟又各自往不同地方遷移,其中謙公到了三水,煥午公到了東莞茶園,恆公則走到順德眾涌。而我龍庄公就走到新會縣龍溪鄉潮連甲定居,並把自己住的地方叫作盧邊村(真厲害,自己住到哪就叫那個地方跟自己姓),後來又把這盧邊村更名作蘆鞭堡(更有型了!)。

 

據說那時珠璣巷的人南遷,因北江水淺,都用木筏南下。但木筏易壞,容易出意外,所以這樣走難其實甚為痛苦。族譜估計龍庄公也可能用這種方法南遷,就算不是這方法,痛苦的程度也相若,連衣食也顧不上,所以過往的族譜也不存了。到得在蘆鞭堡定居數世後,尚算安居樂業,才開始重新編譜。

 

那時已經過了宋、元兩世,到了明朝的弘治、正德年間。皇帝雖然一樣昏淫,可是百姓的生活卻也比宋末蒙元好得多了。十世祖秉元公開始編族譜。後來到了萬曆初年, 十二世祖孔獵公又修一次。隔了三十年,同是十二世的 夢禎公重修一次。一直到天啟年間, 九禮公重修後,朝代交迭,這修譜之事自然也停了。直到康熙五十二年, 十四世方申公 十五世繼球公 十七世九招公方再重修,其後所傳的族譜,就是這康熙一本了。

 

直到清末宣統年間, 二十一世子駿公(即近代教育家、孔教學院院長盧湘父)與族人商議重修,方發現嶺南一帶盧氏,竟有數萬之普,在通訊不便的年代,仍用書信、走訪等原始方法調查,亟艱辛地又修一次。更因時代改進,納用攝影之法,把各地盧氏宗祠祖墳村門一一記錄,好讓各地分支也能盡窺我盧氏的全貌如何。工作之浩瀚,不得不叫後輩如我者讚歎再三!

 

子駿公在宣統版的族譜有序,其中以下幾段,最打動我:

「若夫竊笑者之意,則以為世界之大,人物之繁,愛群之心,當從大處落墨。若沾沾於家族之一小部份,亦已隘矣。且族譜所記,大半皆已往之陳跡,乃終日僕僕,甘心為故鬼之奴隸,果於生人何補乎?」

大意是子駿公修族譜時給人嘲笑,說他國家大事不做(如像孫文救國),卻拘泥於家族小事,而且修族譜不過是為祖宗的奴隸,對在生的人沒有益。

 

子駿公用了兩點來反駁:

一、「……欲於世界上所建白,而立愛必自親始。未有不愛家族之小群,而能愛世界之大群者。」

儒家說別愛,先要愛身邊的家人,方可愛全國、全世界的人。沒有可以愛全世界人的卻不愛自己家人的;

 

二、「……若及今不修,則我後人之能執筆與否,固未可知。而此絕無僅有,千鈞一發之舊譜,倘不能如前人之什襲愛護,或至破壞而失傳,則此後雖有百千萬億才智聰明之士,亦將無可如何。族人縱可恕我,而子駿自思,何以對先人,更何以示後嗣也!」

族譜傳到子駿公這一輩已快要失傳,如果不修,難保他日真的失傳,到時就算再多有能力的人也無力回天,他也難以面對祖宗,也有愧於後人。這一段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不禁連連讚好!

 

又四十年後,到了民國三十六年(1947),子駿公以八十歲高齡再修族譜,真可謂我族的偉人。而且更對族譜纂修立例改進,除了增入不少祖宗往事藝文雜錄,更將族譜按使用者的需求重新按房編排,好細心。其中香山員峰一支,有我的祖父 二十六世祖永祥公幫忙分修。

 

(以上記於5/2/2011)

 

不知不覺看到三時。這族譜全是文言文,雖然於我不礙理解,但總比讀白話時傷神。以上所記的大都是讀第一冊「序記」時看到的筆記,不明白處就加以上網搜尋,其中有關遠祖考證的那一大段甚麼姜太公盧植的,就出自香港盧氏宗親會的網頁:http://www.loclansmen.com.hk/html/history1.html。之段大概會先讀第十六冊,因為卷二十二是家傳祠,可看到我的祖宗所做過的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