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樂園
說的不是將來要養開開心心一對國寶的那個還不存在的公園,而是那個已經消失了的、以往在新八佰伴的熊貓樂園。
年前工作的雜誌社要討論做什麼專題,在博彩業開放城市發展突然無限加速的大背景下,大家都想到失去的東西,於是有人提議要做一個叫“舊城新景”的題目,專門記錄那些剛剛失去或即將失去的集體回憶。說到集體回憶,一幫年長的七十後首先想到的是曾經用來踢波打籃球的塔石球場、花市和明愛園遊會都在那裡舉行的工人球場、星星公園前的那片紅樹林,還有一大堆小士多和雜貨店的名字。原以為這種題目,在場的八、九十後不會有什麼發言權,結果他們當中有人提起熊貓樂園,大夥兒即時起哄。之後,我們也真的做了個專題,訪問了好幾個人,談新八佰伴搬遷以前的熊貓樂園對他們的成長有何意義。
對那個題目印象很深,是因為當時覺得那個熊貓樂園實在太小了,那不是香港從前的荔園或今天的海洋公園與迪士尼,甚至連我那一代人小時候去的珠海珍珠樂園和長江樂園都比不上。可是,看到記者採訪回來的稿件才發現,原來我們真有那麼一代人,是以那是個連摩天輪和碰碰車都沒有的樂園,只有幾個算不上機動的電動遊戲的小小的熊貓樂園為榮為友的,因為,那一代人,成長的玩樂空間,真是小得連熊貓樂園都當是一回事的。
這才想到,1992年新口岸的八佰伴開張,是澳門歷史上一個很奇特的分水嶺。那一年開始,八佰伴就像個黑洞,把原來活躍在荷蘭園、新橋和黑沙灣來來黃金一帶的購物人潮,吸進那個令人想起香港的日式百貨公司,原來的那幾個區域,逐漸枯萎,不消幾年,就變成邊緣的購物區。八佰伴像個新生的城市生活朝拜中心,是電視劇裡看到的港式現代化生活的最重要象徵,是一家大小假日同遊的最好去處,一時間,好像所有人在假期都要往那裡跑,要測試自己在澳門一天可以遇上最多朋友的地方,由噴水池換成了這座百貨公司。與八佰伴同時興起的,還有澳門的有車階級,也是在那幾年,MCMD了好一陣子的澳門車牌,突然往MEMFMGMH的方向衝。那一衝,澳門該開始出現了最早期的中產階級,他們的子女,不再是在街頭玩波子跳橡筋繩長大的一群,而是迫在狹小的沒有熊貓的熊貓樂園,學著數遊戲代幣、儲蓄換物卷和在樂園旁邊排隊填色、挑精緻童裝和選擇泊來玩具的一代。
(我們的世代.之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