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卻不知如何建構你
文/林玉鳳
一直覺得,今天澳門的很多問題,我們的很多不適應,都可以從九十年代找到一個較為清晰的源頭,像社團政治的生態。
1987年簽署的中葡聯合聲明,應該說是很多事物改變的一個重要遠因,只是我們不常常察覺。前文說過,小時候我那一代不特別覺得政府的存在,那是一種很特殊的殖民地生活經驗。說它特殊,因為澳門不同香港,葡萄牙也不同英國,我們從來沒有受過什麼愛葡教育,作為管治語言的葡語,在澳門從來不是主流語言。“殖民地宗主國”一詞,我是到了香港回歸的問題常常出現在香港媒體上才得以知悉,到了大學,完全明白了詞義卻仍不覺得葡萄牙是自己的宗主國,這當然可以從歷史上葡萄牙從來只被承認擁有澳門的治權而非主權去解釋,可是,作為一個在土生土長大的澳門人,我倒覺得那跟我們成長的大部分時間,沒有直接感到什麼是政策有更大的關係。因為像教育這個現代政府通常有明顯主導角色的工作,在澳門,也是長期交由傳統社團和教會等等民間組織去完成。
另一個令人感到澳葡管治力量從缺的現象,是澳門社團政治的特點。套用回歸後的政府常用語,澳門的社團最常強調的核心價值是愛國愛澳。說也奇怪,即使在澳葡年代,沒有人會懷疑愛國愛澳中的“國”指的是哪一個國家,大家心裡都會明白這個國指的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從現存的多數在六十年代崛起的澳門傳統社團從出現開始,一直到這些社團在八、九十代大規模的透過立法會直選參與政治,傳統社團一方面透過提供服務凝聚公眾,那種服務,像教育,是透過協澳葡政府管治,替代部分政府職能而來的;另一方面,傳統社團提倡的愛國愛澳理念,則是澳門這個特殊的行殖民地管理而不具殖民地法律地位的社會的一種政治忠誠,這種政治忠誠,指向的是一個當時不行使管理這個社會的實權的一個政權。這樣的服務和理念的結合,也許很符合當時的歷史發展,很符合殖民地人民對殖民地政府的隱性排拒心理。可是,因為在理念的層面,長期沒有指向具管治實權的政府,也沒有確立社團在政府政策上的角色,致令回歸初期,傳統社團在政治層面上可以容易為公眾讀懂的理念,除了愛國愛澳的忠誠以外,其他一切,諸如監督政府等功能,都明顯付之厥如。那種情況,有點像題目所說的,是我愛你,但我不知道要如何建構你。
(我們的世代.之二十七)
文:原載2010年8月5日 《澳門日報》“筆成氣候”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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