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池花吉
搭著早班從台北出發的普悠瑪號,再花一點時間等公車〈期間吃了一個小七便當,餵了兩口雞肉給車站狗。最近這陣子,只要正餐是吃小七都會讓自己感到淡淡的悲哀與......憤怒。覺得虧待了身體,都是找不到或想不到其他能吃的才這樣對自己。〉,下午一點我就到都蘭了。
在糖廠前下車,入口壁畫的色彩退了不少,假日人潮正湧,上次來時關著的咖啡店現在坐滿了人,但怎麼就覺得比沒開店時荒涼,反而不見生氣。進藝品店問了民宿怎麼走後,幾乎沒停過腳步,我就飄走了。
台東,四年沒來了。上次是個浪遊的夏天,買到蘭嶼的機票就先飛去看看,三天後回到台東機場時,根本不知道要去哪,旅客諮詢服務台的阿姨教我搭台灣好行,試辦中免費搭乘,就那樣糊里糊塗又好運氣的到了都蘭。
外牆上的圖,還是當時他們畫著的那幅嗎?我一點也不確定。
穿過馬路,再走一段下坡,我找到了彎裡的民宿。還沒遇到主人(後來才知他忘了我今天報到),先是跟上任換宿的阿忠(台語發音)還有兩位也是從台中來旅行的女生五十塊與小學特教班老師認識,坐著喝水時,狗狗小妞已經跳上沙發將頭枕在我大腿上撒嬌,親暱的讓我受寵若驚,但小妞可不愛人家摸她屁股噢。
阿忠帶我認識環境後,主人也回來了,他說今夜這裡有演出,晚點要布置場地。
下午的空檔,他們出去覓食,我顧了店,是那時跟也留下的瓜瓜聊起來的。在這之前我們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她畫她的黑板,我發我的呆,各自坐著,低頭滑滑手機,等各自都無事就聊起來了。
她約半年多前從澳洲回來,在這待下了,這幾天遊客多沒床位,她自己搭了帳篷在草地上睡。她說在澳洲兩年,有一年半的時間幾乎都過著野人的生活,習慣了。
其實常常遇到去過「打工渡假」的人,我還滿不太會聊的,不太懂傾聽,更不懂回應,但只記得瓜瓜劈頭就說,很多打工渡假的都是混帳,我們大概就聊起來了。
不傷人的混帳沒有不好,就如同背包客也沒什麼了不起。腦子常糾結在這些裡,所以不太能聊天了,最後只好帶著自己一直往前移動,等待或尋找那能自己跟自己安靜獨處的片刻。
後來瓜瓜去睡覺,我跟著吃飽回來的女生走去不遠處的都蘭鼻看海。
女孩一路陶醉的向我說著:「我們就喜歡這樣的旅行啊,認識了這裡的人,有假期就回來住幾天,沒計畫,就像這樣待著......你看那個好美!王卿有一張明信片就是拍這個。」
「我知道那張明信片,我有印象。那是龍舌蘭,聽說它一生只開一次花,花開後,母體就會慢慢死去。」
Ama,那時妳就被提起了,也會一直以這些連結被記住吧,像是看到海,看到火燒似的夕陽,看到滿月。
有人記著,妳就活在裡面。
我可能也因此就跟女孩提到,妳是我這次來要見的人。
從都蘭鼻走回去的路上,遇到五十塊與她們的男生友人手上拿著一大把鮮嫩的牧草正走來,說要去餵牛,我們也就跟著穿過草堆,去親近那隻害羞的大黃牛。那男生早上就自己來餵過了,他是真心想跟牛當朋友,因為隔天一早我離開前,他草草以乾糧餅當早餐,也請我吃了兩片後,就像是他的責任一般的,帶著灑脫的背影又餵牛去了。
* * *
我們三個工作人員以一鍋泡麵當晚餐,晚上八點後,參加演唱會的客人們陸續來了,他們教我用牛皮紙袋裝沙當燈座,裡面放蠟燭,點起一排黃光。
我在座位、吧檯與廚房間穿梭,就這樣一夜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瞎幫忙到深夜。
客人八成都是這裡的「朋友」。有時朋友還不足以定義的,就會稱之為家人了。他們大多趁這連假來,招呼、問候以一個深深的擁抱,在酒酣耳熱時說自己的近況〈好像多少都帶著一些傷痛或憂鬱〉,或只是專注的聽歌,或終於夠醉到可以跳舞,接著唱整夜的歌到天亮。
我除了努力做好吧台小弟的工作,竟沒有餘力與精神去融入這場派對,旁觀近乎淡漠,自己也有些意外,甚至閃避任何可能交談的目光,只有在跟瓜瓜擦身時,我放心的伸手摩了摩她的手臂,問她還好嗎。
我知道自己在此開心不起來。或許幾天之後就可以,像過往的每一次,從陌生不安到發現寄託,與一切熟稔,在變化發生前又告別離去。但現在的我不想再經歷這些,這是到此才發現的,自己的轉變。
夜晚十一點多,派對才要開始進入高潮,大夥正站起來準備舞蹈時,我告退去休息了,打算明天早起好好整理場地。
躺著,我卻完全無法睡去,不斷想著自己接下來的旅行。大概是凌晨時,我聽到一個男子淒厲憤怒的咆哮,咒罵著整場的人,一陣混亂後是車子發動的引擎聲。
我能猜到是誰的,今天有一組房客在入住時就說了明天要早起,需要睡眠。但今夜,這裡容不下早睡的人,除非你是醉倒的。
四點多,我終於又爬起了身,去上個廁所與透氣,陪著餘下未眠的人又坐了一會,那時我很想坦然的向大家表態,說自己想離開這裡了,開口卻只以我融入不了帶過。
他們又唱起了歌,我覺得冷,又回去窩著了。
清晨六點半,我站在無人的轉彎處,一邊向海,一邊向路,一邊是留下,一邊是離開。
糾結著,我看到路旁昨夜點的燈,開始一個一個去收回來,丟掉燃盡的燭台,倒光袋裡的沙,將紙袋折回,接著收拾空酒瓶,清理起桌面。依循著自己的步調,細細、慢慢的整理起來,洗好最後一塊餐盤時已是兩個小時後了。
這時昨夜也玩通宵的五十塊醒了,體貼的她特意早起想幫忙整理,卻沒想到已被我搶先,我要她再回去睡。
整理好一切,過程中平靜的心思又開始吵雜,我又站在轉彎處猶豫不決,一個回頭卻看見瓜瓜走了出來。
應該是那瞬間我就知道自己有了決定。
「瓜瓜,可以跟妳談談嗎?」我說。瓜瓜一定也能感受到我的心意,手上還拿著換洗衣物就跟我在洗衣間席地而坐談了起來。
我們交換了很多心得,是很能理解彼此的談話。
「所以,你已經做決定了。」瓜瓜說。
「我想是的。」
最後我們深深的擁抱了彼此,她去洗澡,我去肩起來到這裡還沒機會開啟的行囊,走了。
路牌指著一公里,我完全不想停下腳步,一路走進了都蘭山。
山裡有等待我的朋友。
* * *
《一些在旅途上隨手寫下的》:
海,歡迎任何人,甚至是傷害它的人。它一視同仁,但你給它什麼,它就回應你什麼。而流浪的人歡迎流浪的人。
重重的出發
一路減輕重量吧!
在每次交集的派對中。
301214
出門前的早晨 去看了醫生
喉嚨發炎了,怕變扁桃腺發炎,拿藥先
醫生問我在幹嘛
我說書店離職要開始換工換宿
他比了讚,說你的人生好(頓了一下)快樂啊!
(果然是好醫生啊!我心裡讚嘆)
護士們也圍著我很興奮
我想 我的回答 有否小我作祟
那樣簡易、含糊
我應該承受得住覺得奇異的目光,關於工作不穩
但 可能更近於
就滿足大夥對生活快樂的想像與祝福吧!
311214
昨天從古亭走往中山站,一出發,才真有年末 而今年經歷的什麼 該感謝什麼的想法......
小光頭望著左邊拄著杖提著大袋水果深駝著背走好慢的老婆婆,想問右邊唸著經等化緣的和尚,你為什麼不渡渡她?自己為什麼不幫幫她,即使只是一段路。
嗯,誰都只能自渡。
020115普悠瑪號Am8:57
一睜開眼,看到了海、浪、雲層與穿透那些而下的光。
七點四十的車,對我竟是早了點,出門到月台,確定候車前都顯緊繃不安,朋友也都還睡著。一上車就覺疲倦的閉目休息了。再醒,人已奔馳在北海岸上。(大溪)
「如果沒有慢慢走路的餘裕,
不像真的在哪生活過。」
如果旅行一定有唯一目的,是去遇見,那麼多愛。
昨早沖了咖啡坐在窗邊曬太陽,全程不語。兩隻狗一隻貓聚在旁,共享這些。沒有誰分誰。自以為的,生而為人的怕,消失了。
0301
「黑與白,天與地,它們同時存在,在一個平衡的狀態。」
我在都蘭山腰,朋友打理的民宿裡,看到一位早慧的年輕畫家在他的作品裡寫著這句話。一路上腦子還糾結的那些關於「又落跑」的,都豁然開朗了。
有時,就聽聽心裡另一種聲音並簡單的執行吧!或許失衡已久的自我評價就能回到真實。
僅僅,只是,聽了另一種聲音啊。
0401
謝謝鄧鄧的全壞機車,讓我沿台11線回到台東市區。時間太早,憑印象,我到了〈有時散步〉吃Brunch。還記得四年前,徒步走到卻沒吃到有多殘念,而今補上。
在那查咖啡店,店小妹像遇到知音般,眼神發光的推薦我去〈小屋〉,它本來是我的第二選項,幸好去了。
彷彿討厭所有客人的吧檯手,在我離去前,剛好到後院抽菸、餵貓,跟我介紹了三隻貓,包括已忘了自己是媽媽,被大女兒欺負的貓媽。
我問他那開了一牆燦爛的花的花期,他說二月跟八月。還有,他是台北來的。
有了這些,我才知道他並不討厭客人。
在等小屋開門前,為混時間,去了誠品翻旅遊書,翻到〈晃晃〉就去櫃檯問路。小姐很好的畫了地圖給我,還順便告訴我名產地瓜酥哪裡買。衝著這,我去買了。也因此吃了卑南豬血湯,只因為經過時,我覺得它好像是觀光客會來找的店。
問了好幾個人家,才找到我沒有地址的〈晃晃〉。
也是兩點才開的店家,但衝著營業中的招牌傻傻敲了門,裡面的小姐不介意我早到,還讓我慢慢逛。離開時,他們說歡迎再來,不過分親暱的招呼,反而讓人更自在。
0501
如何記住老鷹的聲音,以文字?
昨天黃昏裡騎台11回都蘭,沿路停停走走去靠近海。
晚上跟鄧鄧吃完飯,看臉書時知道Ama長眠。本來手術完還醒過來,後來在姊姊懷裡說好暈,就此睡去。
這趟都蘭行,與四年前的初訪,竟是一個開始與結束。
碧蓮說,都好。
也有過三、四年不知該做什麼,一直到了這,自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都蘭看日出,下午到知本找溫泉,洗了忠義堂的彷彿有神靈加持的自由樂捐個人湯屋,六點我已經在池上吃在地人吃的家鄉飯包。卸下行李,騎著民宿的腳踏車來剛才發現的溫暖小店喝桑葉茶。
我好幸福。謝謝,為這一切相遇。
老闆娘看我感冒,又幫我換了熱水,要我暖手。這些良善,還有什麼好說。
如果說的人自己也被感動,I see you 是很美的話語噢。
花蓮陰天,適合市區漫走。GPS也許好用,可是就聽不到路旁賣自己種的蕃茄的阿姨教你順路去看吉安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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