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03 15:59:08冽玄

【最廉】流沙.二

因為清楚這四人來歷不單純,是以廉莊交代廚子不必親自服務,都事先將食材切好、醬汁淋好再由她親自送上。

上菜過程安靜得詭異,廉莊低眉垂眼,揣想著是不是談得不好,一一將盤碟杯碗擺齊,最後才把一碗簡簡單單的湯麵放到狗帽子男面前,而後低聲向眾人說明前菜上畢,問主菜點心等是否一次上全。

痕千古是來付錢的,當即道:「慢慢來吧。」其他三人並無異議,北狗更是大大方方地拾起筷子,就開始吃擔仔麵,無視面前一桌精緻可口的前菜餐點。廉莊領命自然就要退場,未料北狗夾了那塊香噴厚實的叉燒肉搖了搖,轉頭問她,「這能外帶嗎?」

「結帳時包給您。」廉莊忍著眼角抽搐,微笑應答,北狗點點頭,也不再開口,廉莊餘光掃了一眼包廂環境,很是規矩端正地出去了。

下到一樓,她才心有餘悸地往樓道上一瞥,確認身邊沒有任何人,便放下心來舒了口氣。廉莊並非因為他們壓抑沉默的氛圍而感到焦慮,而是第二次上菜進門時,她聞到了一絲絲奇異味兒,似金非銀,這種氣味很熟悉,就跟她幼時自祖父那兒得了的一個金幣相同。

至於她為何能以氣味辨別器物約略的材質更甚是大小,便在於她姓廉。

實打實的功夫,不是用來對敵,而是幹比對敵更為精細的活。

廉莊定了定神,走到角落拿出一直貼身戴在脖頸上的鍊子,繫了個玄黑如墨玉,摸著卻是略為粗糙的石頭,是一顆磁石,名喚萬年磁。

雖說有萬年二字,容易使人誤會能吸錢幣或者珠寶,其實不然,此物真正的目的,是為辨別特殊材料製成的物品,尤其是──金獅幣這樣的東西。

純金?絕不是如此的,祖父雖不願透露許多,廉莊還是猜得到,這塊硬幣很貴重,很要緊,關乎身家性命,是以真金所造,也必有不尋常之處。

或許在金幣的核心,或許是上頭紋路鍍的一層什麼東西,肉眼無法分辨的,萬年磁就會有觸動。廉莊把玩金獅幣多次,瞞著祖父觀察敲打了好幾回,她無比確定,金獅幣上的獅頭刻紋,正是那奇異香味的來源。

同時更是萬年磁能輕易吸附金獅幣的原因。

但也不得不承認一切都是誤打誤撞得來,萬年磁不過就是祖父隨意收著一塊無用石頭,據說出產自一個富貴潑天的國度,隨便一個小玩意兒,走明路賣都有賺頭,何況黑市翻了好幾十倍?所以能被它感應到的,必定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依照她的猜測,金獅幣說不準與萬年磁是同鄉呢,只她眼下沒弄明白這其中的關聯,不想竟有人送上線索給她。

 

一頓飯吃下來,實在說不上賓主盡歡,再瞧北狗大快朵頤毫不客氣的模樣,更是教痕千古心頭窩火,「你說以金獅幣賭金獅幣,那也得讓我辨個真偽,若從頭至尾都是你和癲不亂愚弄咱們,恐怕不只葬刀會要算你們的帳。」

青年壓了壓帽簷,把桌上凌亂的杯盤隨意推向一側,「我方才拿出那塊薄薄的木匣子時,你就該知道是真貨,現在讓癲不亂拿出來也一樣。」

「這話是怎麼說的……」綺羅生不著痕跡地轉著細瓷茶杯,將裡頭泛著清香的茶湯一飲而盡,話問的是北狗,盯著的是痕千古。

「那個木匣子正扣著金獅幣,強行取出,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騷動。」癲不亂慢慢說著,誰也沒打量,飯菜也用得不多,與痕千古一樣,倒真正為了金獅幣而來。

「有問題的是木匣,還是金獅幣?」綺羅生向是隨遇而安的性子,恐怕還是在場人中最無辜的一個,若非正巧與北狗對上葬刀會,鬧出金獅幣的事件,他本也不會到這兒來。

且他與北狗也算有些齟齬,只是壓根沒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相反,還有點莫名其妙。

「是匣子,我這個是委託人封存起來的,說是有特殊方法才能開,至於癲不亂那個,就要他自己說了。」北狗慵懶地拄著臉,覷了一眼面色陰晴不定的痕千古,很有些好笑,「就你這樣的,想找金獅幣可難了,所以說做狗好,鼻子先聞到了,目標不會遠。」

北狗難得把話說得意味深長,無奈在座無人捧場。

「有人不當反做狗,既然今日見著狗兒耍刀,我也不能坐視不理。」痕千古冷哼一聲,當真直接開罪了青年,北狗渾不在意,頷首道:「行啊。」

「爭辯這些毫無意義,此地不便動手。」癲不亂將木匣子拍在桌上,那匣子果真如青年所言,只有單薄的一片,上頭也無甚鎖扣,一體成形,要說雕飾,亦是極其普通的花紋圖騰,丟在路邊也不會引人注意,若非北狗自行嚷嚷開,仗著拳頭大,一時毫無對手,也不會被各方盯上,變成現在這局面。

綺羅生卻是不大意外,北狗說受人之託,依照他以狗為尊的性格,定然一股腦兒要把事情給辦好,至於怎麼辦,他是絕計不繞彎的。

成為眾矢之的,更容易誘出這背後虎視眈眈之人,要梳理來龍去脈,只要命夠硬就行了。

「打擾了。」

廉莊推著餐車進來前,便覺察四人的劍拔弩張,但依然選擇抬頭挺胸進場,原因是金獅幣的味道濃厚,她垂眸尋到了壓在男子大掌下的木匣,有心看得仔細,卻也知不妥,忙上了水果點心。

癲不亂相當警覺,不露聲色又把木匣收回袖裡,她暗自撇嘴可惜,藉著收拾杯盤的時機,餘光打量眾人神情,卻見狗帽子男好整以暇地望著自己,薄美的兩脣微微翕動,像是說了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說。

廉莊眸色一緊,心念電轉間,翻身趴下滾到門邊,伸手勾到了藏在牆角的暗格,使勁一推,整棟飯館便陷入黑暗之中!

耳邊同時響起刀刃相擊之鏗鏘搭襯著一樓傳上來的各式驚呼尖叫,宛若放映驚悚片的午夜場,廉莊臥倒在邊上,尚未收妥的杯盤碗碟齊飛,向外的窗櫺大開,轉瞬間有人丟出了一束煙花,短暫映亮了混亂的內室。

她夜視能力遺傳自父親,別說近前景象,再遠的距離也能瞧得一清二楚,顯眼的狗帽子抽出了一把短刃,藏在衣中不曾發覺,此際才知道,原來四人全都攜帶利刃進場,廉莊一面默默替老闆哀悼裝修經費,一面靈巧地前滾翻進入內中。

北狗同痕千古纏鬥到一處,方才的煙花便是葬刀會專用的信號彈,位於窗邊的綺羅生第一件事卻是配合地把窗打開,而後一刀挑起癲不亂的袖口,硬是把木匣子翻到空中。

癲不亂又怎是吃素的,反身回擊,便立時要搶回木匣,綺羅生一腳踹翻桌案,將兩兩捉對的戰場,變作一場混戰。

北狗吹了聲口哨讚揚,鼻尖卻嗅到廉莊身上淡淡的馨香,腦中一頓,手卻不慢,出手便抓住了她的裙角,廉莊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旋身背對著他,卻直直向他懷裡倒去,北狗訝然,提刀去擋痕千古的快劍。

刀劍交擊,火花四濺,甚至削掉了她一縷鬢髮,可她眼神亮得嚇人,北狗下意識攬緊她,想將人推往外頭。

怎知這女人長腿突然勾上他的肩頸,全身發力藉著他的背部向上一翻,手中握著的萬年磁因無比接近金獅幣而震盪難安,隨著木匣碎裂,萬年磁與金獅幣皆穩穩落入她手中!

廉莊沒來得及喜悅,滑到北狗身後,毫無良心地踢了他屁股一記,緊接著換腿踩到側牆使力,一鼓作氣翻出了窗戶,行雲流水的動作,竟令四人反應不及,這飯廳可是挑高建築,雖說僅有二樓,卻有近三樓的高度,哪裡是普通女孩能做到的?

北狗雖有幾分預料,卻沒想到她輕身功夫實在好,不由咬牙切齒起來,「那隻母的!」

遂撇下三人,跟著翻窗而出,果見一道纖細身影沿著屋簷、窗簷,一路跑跑跳跳地撒腿跑遠,他選了個直線路徑,踩著住家的屋簷往上翻爬,到一棟四層的頂樓處,尋找女人的蹤影,卻望見葬刀會的小弟們團團而來,朝飯廳圍去。

他望著還未通電的飯廳,四道精緻的眉宇輕蹙,屈指放在脣邊,吹了一口長長的哨音,幾乎響徹了深深的夜晚。

 

廉莊並未跑遠,在一個暗巷之內脫去緋紅衣裙,裡頭是一件黑色高領緊身上衣,長度不到腰際,柔韌的腰肢一覽無疑,下頭是同色的迷你短褲,一雙腿沒遮沒擋,只包緊了臀部。

腳上的跟鞋沒法換了,她把萬年磁及金獅幣塞到衣服胸側多繡的一個暗袋裡,而後慢慢推到胸前,這兩年發育良好,有胸脯藏著,真的要找,除非把她脫得一乾二淨。

倘使真要脫,她也不會坐以待斃。

廉莊確認衣服齊整,便解開髮上挽著的蝶髻,只有上班才梳這個,平時披頭散髮給人強烈反差,現在她正需要這種反差,來擺脫那個狗帽子男。

最後將制服塞進巷內的垃圾袋,她心情愉快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路燈昏黃,將身影拉得老長,這樣的夜色稀鬆平常,又無處不是危險。彎過一巷道,便是前往飯廳的必經之路,幾輛黑色轎車徹底無視交通安全,把車停在馬路中央呈散狀排列,兩側街道的住戶全都熄了燈,不少停在旁邊的機車也被人推得東倒西歪。

一撥人來來去去,最終都包圍到飯廳去,廉莊神色一凝,遲疑了。

自己過去,就是甕中抓鱉;不過去,那四人恐怕會連累老闆……

廉莊兀自糾結,全然沒發現身後無聲靠近的物事,待得鼻尖嗅得一絲絲無可避免的動物騷味,她身形一僵,緩緩回過頭來,便見一隻體型如狼的雪獒立在身後,鼻子是粉嫩的桃紅色,氣息溫順,不似要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