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30 00:47:38佐梵

浦澤直樹系列── 阻擋風車的吉他手

 

 

「天叫我生在這個鐵的年代,是要叫我恢復金子的時代,
一般人所謂的黃金時代。各種奇事險遇、豐功偉業都是留給我的。
我在跟你說一遍,我是有使命的。
我要光復圓桌武士、法藍西十二武士、世界就大英豪的事業。....
那些前代著名的武士都要給我比下去,因為我要在當今今世,
幹大事,立大功,拿出驚人的武力,
襯得他們最輝煌的成就都黯然失色。」
           ----賽凡提斯‧《唐吉訶德》

浦澤直樹塑造出遠藤賢知這一號人物,
跟賽凡提斯的唐吉訶德很類似,
阿區則有山卓(Sancho)的的神韻。

《唐吉訶德》男主角唐吉訶德本是地方上的一位窮鄉紳,
唐吉訶德由於過度沉迷於騎士小說,
深信自己可以成為一位勇敢的騎士,
就帶著隨從山卓,周遊各地,經歷了種種的失敗。
比如說,錯把風車當作巨人,硬把羊群當軍隊,
他總是做出一些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這一點跟賢知很像,賢知一直想成為一個搖滾樂手,
賢知存了四個月的零用錢買了一把吉他,
認為自己是天下無敵,但是山口告訴他,
吉他有分成好幾種,
要彈〈Jumping Jack Flashing〉要用民謠吉他,
而他買的是古典吉他。
山口還告訴賢知,只要把守練到長繭的話,
就會彈得很好(1,73)。
可是賢知就算是練到手長繭,好像也是彈不好。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
在2000年的除夕夜,
有兩個路人以前常常聽賢知在街頭彈唱,
再一次聽到賢知彈唱之時的心聲是:

5,90
路人:「我們覺得有一點不安....
我們不知道還可以過這種日子多久...
是啊...再過幾個鐘頭就是21世紀。
我們看到老哥這種年紀還幹這種事,
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不會不安。」

路人之所以覺得安心是因為賢知一把年紀還在彈著不怎麼樣的吉他,
讓路人沒有壓力。
那賢知究竟是有什麼魅力讓這樣多的人跟著他呢?
答案很簡單:卡謬式的碰撞激情。

1957年的諾貝爾獎得主卡謬(Albert Camus)認為這個世界與個人的關係是很不對稱的,
主要的原因是「人的需求」與「世界之不合理沈默」常常碰頭,
荒謬的是這個「無理性的世界」與對「清晰之狂野渴望」的碰頭。
簡單的說,就是個人投再多的激情在這個世界上,
往往得不到比例的回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那怎麼辦呢?
卡謬認為就算是不合理還是要拼了,
卡謬提出了《薛西弗神話》的行為模式。

《薛西弗神話》在1942年出版的,薛西弗是希臘神話的人物。
故事是講薛西弗(Sisyphe)遭到天譴,死後下了地獄,
為了報復他的妻子,請求返回人間。
然而薛西弗思一回到人間以後,眷戀美麗的人生、雄偉的山川和海洋,
再也捨不得離開。諸神大怒,於是決定懲罰他。
薛西弗思被懲罰推一顆大石上山,當大石到了山頂,又因為本身的重
量滾落山下,於是薛西弗思又得下山把大石再往山上推一次。
卡謬認為人類情感的可貴不在於是否能夠推上去,
而在推的過程中所展現的波瀾壯闊不服輸的情操。

賢知真正撼動人心的部分在於他不斷推啊推的過程,
結果反而不是那麼重要。
別後經年,雪次為了「朋友」的事情跑去找賢知,
賢知背著神乃,也早已經放棄了想當搖滾樂手的想法,
專心當他的便利商店店長,賢知曾經為了雪次,
和明知打不過的阿馬和阿揚兩兄弟大打出手,
被揍得不成人形還要繼續打,雪次認為賢知可能真的是白馬王子:

(2,79)
雪次:「我最討厭少女漫畫,老是在看少年漫畫,
少女漫畫裡那種帥氣的男生根本就不存在,
白馬王子絕對是騙人的。
可是那個時候,我覺得說不定白馬王子是存在的。」

可以為自己拼命的男人,
不是白馬王子是什麼?賢知不是笨蛋,
正如唐吉訶德不是笨蛋一樣,只是覺得如果不做就會後悔,
所以就拼命去做。

「在我看來,」山卓說,
「以往的騎士幹出這些事情是因為他們是被驅使,
身不由己....可是.....你怎麼會迷失心竅,
變得如此瘋狂了?到底是那一位女士拒絕你的求愛....?」
「問題就在這裡了!」唐吉訶德回答。
「我早就想通了啦─騎士遊俠發瘋,
如果需要一個充足的理由,那有什麼意思呢?
我的想法是,當個瘋子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賽凡提斯‧《唐吉訶德》

唐吉訶德的「瘋狂」是一種所謂的高貴的瘋狂,
在向死去的事物進行「招魂」的行動,
有一種「不信騎士喚不回」的深藏心理動機,
他覺得自己可以作為一個偉大的騎士,
正如賢知認為自己認為可以作為一個偉大的搖滾樂手一樣,
勝利已經是附屬品了,在賢知和唐吉訶德的人生裡。
賢知不會游泳,但是為了打賭竟然在水中閉氣兩分鐘,
贏了已經學會游泳的阿區(7,31),
賢知認為可以活下去的人的眼神是特別不一樣,
炯炯有神的(6,181),那是一種有夢的眼神。

在雪次和賢知重逢時,
雪次問賢知為何不在彈吉他,
真的是因為要照顧神乃和挑起家裡的重擔,
做一個便利商店的店長?
賢知在逃避,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熱情:

(2,89)
賢知:「我...那個...一定要想辦法把這間店撐下去啊!
我還要讓這個孩子跟我媽有飯吃才行...
妳知道....我有搞過樂團....
我是為了這個,我才沒有玩樂團....」
雪次:「你真的是因為這個...才沒有玩樂團的嗎?」

雪次認為「白馬王子是不會為自己找藉口的!」,
賢知再找藉口。過不久,
賢知拿著許久未用的吉他,一直彈,
彈到弦都斷了也不放棄,
1969年,披頭四突然在蘋果唱片的屋頂上舉行演唱會,
圍堵的群眾越來越多,
警察出面想阻止,
但是他們還是不斷以大音量來演奏。
「Get back Get back」想要回到那個時候,
賢知原來不知道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只知道曾經發生這麼一回事,直到賢知使命的彈吉他的那一天,
他才真正的瞭解到,應該要把自己失去的「騎士精神」找回來,
開始學唐吉訶德一樣,彈著許久未彈的吉他的賢知,
就像是拿著劍對抗風車的唐吉訶德一樣,豁出去拼了。

賢知一派只有幾個人,要跟已經壯大的「朋友」對抗,
就宛如唐吉訶德要恢復「騎士精神」一樣,
所以作夢很準的神仙才會說出了:

7,94
神仙:「如果用保齡球的話,
那個時候,雙方分數都已經超過200分,
到第九格為止,雙分的分數都差不多,,
可是在第十格的時候,賢知打出了一個兩柱擎天。
那就是只剩下7號瓶和10號瓶平行站立的技術球。
順利打spare的機會等於零。普通的人都會死心,
只打一個球瓶,
可是這個時候,如果沒有那樣做的話,
就沒有辦法反敗為勝,
只要把球輕輕的碰撞外側,
然後球瓶往旁邊撞另一個球瓶,
才可以解開這種局面,球旋轉得非常快,
而球緊緊的沿著溝道前進!妳猜怎樣?
結果完全沒有擦到球瓶,消失在溝裡面。
那真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

接著神仙熱淚盈框,
選擇一個打的話可能的解釋是明哲保身,
逃避躲起來,賢知根本就不死心,
居然自己跑去跟噴病菌的怪物對抗。
賢知做了一首歌叫做〈鮑布‧藍儂〉,
主要是抄襲鮑布‧迪藍跟約翰‧藍儂,
這一首歌不怎麼樣,可是神乃每一天都聽,
阿蝶刑警聽了聽,淚流滿臉的說了句:「他的歌唱得真爛!」(8,59),
這樣一個歌唱得很爛的歌手,為了當搖滾歌手而一直不死心的在唱歌,
一直為了保護地球,連命都豁出去,拼了再說,
於是乎,在賢知的氣勢下,很多人都成了淚流滿面的傻子,
人生有比勝利還重要的東西在,賢知企圖告訴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