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階梯，入書店；立文具區，觀筆架。一陣春天花草冒新芽時散放
到空氣般的氣味，輕掠髮鬢。一名婦人牽著小孩擦身而過；像雲在
半空中飄動，那一把馬尾顫放如是意境；如溪水越石蕩漾，那圓潤
無比的臀部激盪出腦海裡十年之前，宮澤理惠在『東京電梯女郎』中的美麗模樣。

拿著《巴黎的放蕩》，坐到位在童書區的圓柱形沙發椅上。打開“
蒙馬特山丘上的無政府主義者”那章，裡面談到畢卡索等人尚未成
名前住在巴黎附近山丘上，一個叫作「洗衣船」的地方。思緒游返
十年前，寓居陽明山腳下，常爬上五百階梯，往山上兩處年輕藝術
家群居之地，其中一個叫「巫雲」；山林中人，常展現另番異於常
人的境界。

「你好像不用工作？」轉過圓柱，方找到穿破回憶的那道似水之聲
，其越過空氣如穿過山林。禁不住笑了起來，「巫雲」那些友人伴
著我起身，貼近聲音的主人旁坐下，如越過幾株林木般悠然。她將
書閤了起來，淡淡的藍色封面色澤下浮出一個男人。我望了一下，
她的小孩坐在不遠處的地上，把幾本書疊起來玩。「這是妳的工作
？」我比了一下她膝上的書，她移動臉的方向朝向小孩說「那才是
。」馬尾跟著晃了一下，空氣釋放出滑潤的氣韻。

「看過電影了嗎？」我看著她那豐盈的臉頰，腦海中突然浮現珍妮
佛康娜莉年輕時的模樣。「那不是我的工作。」她忍住笑，我卻忍
不住大笑，旁邊的大人與小孩為之側目，卻使我想起書中特闢一章
「壞男孩」來形容那許的性格。事後想來不可思議的是，我竟伸手
摸了一下她的馬尾。她順著我摸她馬尾的手勢，偏著頭凝視起我，
眼神穿過我的身體，「我喜歡讀工學院的男生。」她低頭輕輕地說
；空氣晃盪出一股不可言喻的甜味。

想起當年讀工學院時，與室友常逗著一個讀商學院的女孩玩，我們
最常談到的話題是她的馬尾，及與馬尾有關的一切。「我也喜歡工
學院的男生。」我有點不正經地說，她忍不住輕笑出聲。「你到過
巴黎？」她將我手上的書拿過去，壓在「美麗境界」上面。「忽略
飛機不計的話，還滿常去的。」訝異這話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不正
經；端詳起她那似張柏芝般的臉龐，明亮之中隱黯然。將藏匿在巴
黎之下的男人自她膝上翻出，「妳覺得有什麼東西能代表台灣文化
？」最近一個朋友如此問我，我忽然如是問她。

「電影吧，」她雙眼迷離地看著前方，「台灣新電影。」毫不猶豫
的口氣。望著她悠然神往雙眼，不禁想起十年前在NHK上，第一次
看到珍妮佛康娜莉（《The Hot Spot》）時，她那雙叫人驚嘆何謂
迷離夢幻的雙眼。「但現在卻落得如此下場？」她忽然轉過頭來，
馬尾消失在空中。「也許電影並不像大家所以為的是在創造某種神
話。」感覺默默飄離現實，「哦？」她的小孩猛然跑過來，「好電
影或較接近童話。」我摸著小孩的頭。

我們一起下樓，她邀我跟她們一起去吃漢堡，我說我想在階梯上坐
一會兒。望著她的馬尾及「尾」，雙雙曼妙撥動空氣，車輛在她們
背後流動，《遊園驚夢》的宮澤理惠、《美麗境界》的珍妮佛康娜
莉浮現眼前，以一種遠離圓潤的美麗，轉入瘦削精準的成熟境界，
矗立馬路中央，過往車輛訝然地敬而遠之──那失落的美麗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