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28 22:55:45顏士凱

花蓮也搖頭─2000年金馬獎評審觀察錄




看完《慌心假期》,我搖頭走出戲院。

戲院樓下旁《千禧曼波》新人總決選賽已結束,搭在騎樓下的
舞台上空蕩無一人。漫步走過中,餘光出現又喜又哭的舒淇好像正
被人用繩索綁在一張椅子上,那人指引她哭笑的同時,卻不自覺地
也把他自己與舒淇綑綁在一起。

這次金馬影展的觀眾一開始也以為,高達很不一樣了,他在新
作《愛情研究院》中,要把愛情以及他在片中所謂的敵對者「國家
」綑綁在一起,新高達式的。

但,高達很殘忍。觀眾殷殷渴求的只是一個情愛的場景都一再
落空,電影中一再言說國家之種種,儼然更饑渴於對國家的研究,
而「電影中的愛情」幾近一場空──看不見的繩索,將觀眾與「電
影中的愛情」幻影,綑綁在一張令人坐立難安的沙發上。

電影「中」不斷在暗示:愛情根本就沒法研究;而(還沒開
演的)電影標題已明示:「電影」為何物(亮麗的幻影)。

關於愛情,高達在這部電影只能搖頭說:「愛情的限度就是給
其無限制」。高達沒用電影去量度愛情,只一再去量度那看似無限
制的「國家」。

觀眾也搖頭,來到昏昏欲/已睡的無限制國度。

今年金馬獎評審對於無限制的電影國度搖頭了:對《慌心假期
》「缺乏社會準確訊息」在搖頭。

始終忘不了影片所展現出來那一股很開的氣度,(至少)二十
年來的國片,沒一部能鬆、轉、開、壯到如此柔韌並濟的程度。

始終忘不了11/7 公佈金馬獎入圍名單時,媒體問評審團主席虞
戡平「為何一部電影入圍九個獎項,竟獨缺最佳影片?」時,虞主
席搖頭說:「評審團認為該片的社會訊息與功能不足。」之後,聽
聞評審團裡有不少人認為「劇本有問題」。那九項中也沒有最佳劇
本獎。

這「有問題的劇本」講的是兩個女人,一已婚卻想離婚、一未
婚但想結婚,在遊巴黎的旅行團中相識,而後相惜一起結伴同遊摩
洛哥;這裡是她與丈夫當年蜜月之地,她是來此哀悼這段婚姻。沒
想到卻成別人哀悼她之所──最後,她為救那未婚女子,不顧性命
與綁匪搏鬥,因此身亡。

最令人搖頭的是,未婚女子的情夫正是已婚女子的丈夫。偷情
的人(以社會之名是淫婦)不僅反被正娶的人救了性命,正娶的人
還為了淫婦(也包括姦夫)喪命。是的,天理何在!不,電影怎能
「選擇」這樣沒有天理的「訊息」?

詭譎的是,據此邏輯,年年大張旗鼓肯定,電影這與偷窺狂「
同居了一百多年的密友」,究竟是何種「社會訊息」?!

我們不得不搖頭晃腦再敲此最原始的大門:電影究竟為何物?
據評審對「慌」片的邏輯,則電影主題必得為社會上面那頂帽子而
存在,否則,便是一種令社會「心慌意亂的假期」──電影必須臣
服在社會名義之下,萬不能讓正娶的婚姻為姦情背書。

如此,高舉電影之愛的金馬獎不再是無限制幻影的國度。首都
已率先淪陷於社會鐵幕,移師來到人間淨土,安撫那些反「共」(
同)者繼續搖頭,自己則在慌心的抗「愕」中,忘「愛」而「情」
不自禁地為此「電影假期」搖頭──搖頭者忘了:梅豔芳的死是個
幻影,電影殘忍地處決了淫婦:讓她繼續活在生不如死的人間(心)
地獄;生死在她身上緊緊綑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