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9-02 00:20:34顏士凱

鬼片與魔力─《靈異象限》

「不知為什麼,愈到晚上兩三點的時刻,我愈是精神得很;」笑起來可以令滿室燦爛的女子說,「那晚,我在客廳裡走來晃去,家裡的人都不知沉睡到那個地方去了;我在客廳繼續漫遊中,轉頭忽然看到牆上那面鏡子裡,客廳的那張大桌子已經坐了一桌子的人,」粉嫩的皮膚不時散發出令人醺然氣味的廣東女子,邊輕笑著邊將「桌」字又矯正地說了一遍,「桌子上坐了一對父母,一個男孩與一個女孩,餐具擺得很好,一桌子都是菜。」

她終於停了下來,好像是要給自己喘口氣,更像是要給滿桌聽她述說靈異經驗的人能夠呼吸;她的體香隨著她一個字接一個字的吞吐,從她毛細孔一波波地釋出。我這時才真正體會到一個自小彈古典鋼琴的朋友告訴我,聽演奏會一定要坐到前幾排去,那你才能真正親身體驗到演奏家與他的演奏樂器間,那種獨特的互動,以及一個演奏家獨一無二的呼吸。

她坐在我旁邊,臉側著我,披肩的長髮雖然遮住她一大半的臉孔,不過,她那「獨一無二的呼吸」實在令我著迷,我似乎感覺到在她眩麗的外表下,有某種難以令人「欣賞」的另類世界。在眾人面面相覷中,她更說「那種東西」的呼吸聲很大,而且牠們與我們不同的是,先呼再吸。似乎每個人這時候才又開始呼吸,室內空氣又開始緩緩轉動。我突然覺得她的美麗有某種虛妄性:像是要把人吸引到某條美麗的曲線上,可是你卻「轉頭忽然看到」,那其實是一條難以越過的界線。

《鬼味人間》女主角谷祖琳如此述說著她二十多年來的靈異經驗,我突然想起梅爾吉勃遜的第一部靈異電影《靈異象限》,在美上片四週後於上週又再度站上排行榜冠軍。那令我想起梅先生年輕時演的那部轟動一時的《衝鋒飛車隊》(1981),他在片中好像是個沒有呼吸的游魂,在善惡難分的兩大陣營中衝進來又闖出來,電影所呈現的那個世界令你覺得展現在你眼前的一切其實不過是一場騙局。果不然,梅先生負責幫「善」陣營運送那部能源車,在一路上經過與緊追不捨的「惡」陣營一陣纏鬥後,大家才發現車裡裝的竟然是沙子,真正的能源其實藏在「善」陣營中另一車隊中。

如此一來,孰為真正的善?孰才是真正的惡?沒有人可以對此一言破解之。《靈》片述說梅先生家的玉米田發現疑似外星人做下的奇詭圖案前,他的太太有天晚上被一輛車子撞倒,人夾在車與一棵大樹間,奄奄一息中她告訴丈夫,要丈夫的弟弟不忘再揮棒。太太的遺言是團謎,梅先生始中未解,直到玉米田圖案之謎出現,他遇到那個肇事的人匆匆要逃往湖邊時,他才要想起此事。

外星人後來侵入他家中,甚至抓住他那有氣喘的男孩不放,梅先生突然告訴他弟弟「揮棒」。這個因傷而不再揮棒的天才棒球員弟弟,半信半疑地舉起球棒,對著外星人一擊、再擊而狂擊,小男孩被搶了回來,經過梅先生一陣對上帝的禱告,最後終於又開始呼吸。電影最後由於太太莫名其妙被撞死,而失去對上帝信仰的梅神父,再度穿上神父的衣服準備到教堂佈道去──他的世界又開始回到原來他所想望的呼吸方式中。

美國的觀眾究竟「轉頭忽然看到」《靈》片的什麼,我不知道,其原因之引人遐思,一如谷祖琳說她未來要找的男友,「要可以瞭解我的工作的圈內人,但最好是幕後的。」──眩麗的外貌與高深莫測的內在,在在都有一股天生引人難以抵擋的吸引力。然而,這兩者恐怕與那非叫人吃驚的電影同樣具有某種虛妄性,但你卻很難一言破解之,直到有天你「轉頭忽然看到」:「棒球」不只可以用來打球而已,你才真正從深困一隅(在過去,它是那麼眩麗又動人到,令你不覺受困,或甘願受困!)中醒悟過來。

電影其實展現了最是令人鬼迷心竅的角落;然而,由於電影並沒有提供解藥(而電影最令觀者感到自由處,正也是它不/沒義務提供解藥),於是電影成為至今所有娛樂與非娛樂表現形式中,最具「魔性」之物。因此,所謂「好」電影或是可以如此重新定義:它具有某種令你「轉頭忽然看到棒球不只可以用來打球而已」的魔力,在這股有如脫離地球(社會)的重力場中,所有的界線都具有誘人「一言破解」的曲線。人只有在這條曲線的前進中,才真正展現出獨一無二的呼吸──只有處此時刻,你才看得見自己確實具有如電影角色般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