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6-04 22:42:53顏士凱

零與靈:郭躍《撫水》

(1) 薄片

從泰國餐廳邁出,心中念著「雲南大薄片」,腦海中想著「亞洲明日之星音樂大賽」(註一)。屁股貼上計程車,很快,那雙喬治休閒鞋就奔上文化大學推廣部三樓。

花了大約30分鐘的時間,看了半場笛子比賽;再返回那家泰國餐廳,先前的賓客已經走掉一大半。我兩個半小時前叫的第一道菜雲南大薄片一直沒來。

我跟女主人邊閒談中,她邊餵剛那初生三個月的小男嬰;她告訴我說今天來這裡泡的第一瓶牛奶還沒喝完,「小傢伙最近喝得不多。」可夫妻倆還是把整罐奶粉都帶出來了,他們待會兒還要去天母訪友。

我一瞥那個很特殊的金色奶粉罐,上面寫著製造與包裝都在「新加坡」的字眼,心中忽然亮了一下--剛剛那場笛子比賽的最後總決賽地點就是在新加坡--:我總覺得剛剛聽聞的那四人的笛聲,聲音好像很洪量卻總覺那裡面,氣韻薄如片?

(2) 孩子

離開會場,我沒想起張洪量,倒想起三月份到香港參加影視市場展,唯一參加的一場餐會,就是由新加坡人辦的。新加坡電影至今給人的印象還很「孩子」(註二),沒想到,時隔五年,新加坡政府竟然出主意,要把自己的電影工業定位在「國際整合」上。

餐會中,新加坡媒體發展管理局的副處長余偉泰跟我說,許多西方知名的媒體與企業,在亞洲的總部都設在新加坡,這點除了給了他們很大的信心,也帶給他們這個最新的靈感。

我不知道這個號稱是「亞洲地區規模最盛大、影響力最廣、公信力最高的音樂大賽,賽區橫跨全亞洲」的「亞洲明日之星音樂大賽」,都已經辦到第六屆了,新加坡人是怎麼說服中國大陸的人,最後總決賽地點在新加坡卻不在北京?

我不很好奇那四個參賽者是怎麼準備的,卻好奇他們學習笛子的家庭背景--在台灣吹奏如此中國的曲子,沒有與中國傳統文化有深厚關連的家庭背景,做為一個八零年代末出生的小孩,即便其技巧高超,其釋放出來的內容必也很「小孩」。

我忽然想起現在旅居英國的中國笛子演奏家郭躍的《撫水》(2004),尤其想到的倒不是這張CD的主打曲〈撫水〉,而是裡面那首他常在歐洲演奏的〈山響〉(sounds of mountain)。他吹奏的竹笛所代表的活潑之水,與Andrea Hess拉奏的大提琴所象徵的沉靜的山,山水間的對話有如母子。

毋庸去讀CD裡面郭躍在文字上的夫子自道,我們便很清楚地感覺整張CD都在述說他的懷鄉之情。毋庸去聽郭躍1998年在台發行過的另一張CD《母與子》,我們便很容易猜出裡面的音樂內容,表面上在述說他對母親的思念,骨子裡更多的是在展現這個「孩子」的成長過程。
(3) 片片

忽然想起了2001年那個堪稱大鬧奧斯卡的女孩玉嬌龍;想起了譚盾在以【臥虎藏龍】拿到那年奧斯卡最佳電影原創音樂後的夏天,在台灣舉辦了一場叫作『水』的音樂發表會。那裡面的「水」聽來似也薄如片,卻一片接一片,片片皆有股非往上沖不可之氣勢。

跟郭躍不同,譚盾的「水」更多的是對未來的展望,使得裡面的水更捉摸不定、變化多端;層層疊疊之變,譚盾好像要把往下流的水,逆反地心引力地築成一座山。

聽譚盾的「水」,人們大概會很「迷惘」吧;那裡面更多的是,向新方向四處的奔流。聽郭躍的「水」,人們多半會很「迷戀」吧;那裡面更多的是,從各種不同的道路一再地回返。但,郭躍另闢有一條「食道」,展現其更深厚的思鄉之情。

這位現居倫敦的中國笛子演奏暨作曲家,也在倫敦一家廚藝學院開班授徒。他曾在奧斯卡得獎巨片【末代皇帝】、【殺戮戰場】中擔任配樂;除了出外工作,只要在家,他都每天親自下廚。2006年一月,他跟那位英國籍的太太(註三)合出的一冊CD與書的合輯,書名就叫《悠關音樂、食物與愛》(About Music,Food and Love)。

郭先生有句廚藝話儼然直通茶藝:「在你準備做菜的過程中,諸般切洗動作的心情與思緒,都將決定你做出來的菜好不好吃。」

雖然,譚盾的水比郭躍更接近都市與現代感;然而,在人潮洶湧的台北街頭奔來走去,卻是郭躍的「食物與音樂」,才真正令我定下心來進入到一條條有味道的「思緒小路」。

(4) 靈動

沒錯,從餐廳中途跑出來聽笛聲,還真有些許郭躍的味道。然而,當我小漫步在餐廳附近的巷道,思緒斷續飄蕩時,我想起郭躍在這張CD的文字裡說,「河流是有靈的」,我忽然回想到我們在人類學裡常讀到的,初民社會一直都是把食物當作是一種有靈的東西。

郭躍與其妻子在書中,既沒有把食物當作是一種音樂,也沒有把音樂當作是一種食物。不過,這都沒關係,他們這本書在這天把我又引回《撫水》,令我再度記憶起人類學所給予我的特殊教育與知識。更重要的是,這條回轉之路教我從紛雜的台北街頭,再度回轉到我的內心道路。

那些吹笛的小孩給我的思緒,再也不只是他們的家庭背景,而是我們活在這個都會生活的時代中,如何再度從與我們最親近的人事物中--例如,食物,或者音樂,或者愛--,找回我們那失落的「靈」。

這不是什麼玄學,而就像我們總也會去尋找自己曾經也是的嬰兒,那份純真與靈動。也許,新加坡電影正是僅處於「孩子」般的時期,才有那股國際整合的「純真」,而這份純真並不只是天真,而是有其雄厚的國際基礎做為其「靈動」的背景。

也許,這正就是漢字的創造者倉頡,為什麼要把「靈」與「零」,造成同音異字的原因吧。

註:
一、 新加坡人對這項比賽的設計,更著重在領袖能力的培養,尤其是對於「感恩心」、「責任感」之於未來領袖的重要性。請參見http://w3.sce.pccu.edu.tw/mmc/2007aymc/06course.htm

二、2002年入圍金馬獎的【跑吧孩子】,除了是伊朗導演馬基麥吉迪(Maid Majidi)【天堂的孩子】(1997)的華語改編版外,也是之前較為人知的新加坡片【小孩不笨】的原班人馬之作。

三、郭太太娘家的姓跟女星米雅法蘿同姓,(Clare)Farrow,我有點好奇兩人不知是否有血親關係?看到照片上有點胖的郭躍,總令我感覺其太太很可能像米雅法蘿那麼瘦(雖然伍迪艾倫也很瘦),尤其她的工作是出版社的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