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22 00:30:47顏士凱

總統與妓女

圖說:周迅主演的《香港有個荷里活》


(2002)11/14日,有家報紙在頭版上報導,陳水扁總統如果出席11/16日的(第三十九屆)金馬獎頒獎典禮,這樣的畫面必會在中國地區慘遭禁播的命運;由於這必將影響到轉播單位TVBS的商機,使得TVBS與金馬執委會聯手「婉拒」了陳總統的出席。


15日下午,高雄金典酒店39樓,第39屆金馬獎報到處前,以《香港有個荷里活》入圍本屆金馬獎十四項,創下金馬獎有史以來入圍最多獎項影片的香港導演陳果,被一群女記者團團圍住。戴著一副黃色眼鏡框的陳果,神采飛揚地放言闊談他的《香港有個荷里活》;他的身體在周圍此起彼落的呼喚聲中不斷旋轉,他的腳步如電影中的移鏡,絲綢般地飄動。


「片中那個很胖的朱老闆,到底有沒有跟那個瘦小的周迅這個妓女做(愛)?」一名瘦小的女記者問胖胖的陳果。陳果在眾聲喧嘩中小聲輕笑地回答:「如果會看電影的人,就知道他們有做!」陳果解釋說他運用電影的蒙太奇機械性,在朱小弟打開爐火的那個鏡頭中,「火熱地」暗示了那兩人之間的性行為。


「為什麼不直接拍兩人在做的鏡頭呢?」陳果的笑聲狂野地在大廳動蕩;朱老闆胖到有兩個人的體積,周迅瘦小到像隻小雞,陳果說:「這樣拍起來一點都不好看!」


17日中午,高雄金典酒店39樓,陳果縮坐在退房櫃台前不遠處的一張椅子裡,不知是否才剛睡醒?還是賽前入圍了十四個獎、最後卻只拿了三個獎,以致他的表情看來有點僵硬而疲累?我蹲在陳果的椅子邊,好奇地問他對於片中的妓女(周迅)的安排,「是否有其個人對中國在政治方面的諷刺意涵?」


陳果似乎在苦思,更像是在掙扎。他的頭歪斜著,他的眼神比剛剛更沉重;他眼睛的前方突然出現一個長得白晰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向陳果、乾乾脆脆地跟他握手。陳果臉上的肌肉像突然從床上彈跳起來的人,迅速地笑了起來。


胸前掛著某種証件的女孩直截了當地表示,導演下次再來台灣,她會很高興再招待他,而她如果去到香港也定會去找他,希望陳果也能好好招待她。陳果沒說話,或者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白臉女孩已經說:「我這樣說,真是很不要臉喔。」


女孩走了,陳果轉過頭來回答我說,「諷刺是一定有的,」陳果語帶含混地繼續說,「其他的就比較敏感。」他又停下來,與走過來的香港友人談了好一會兒。他的香港朋友終於走了,他的「政治敏感」似乎也跟著走了。我索性逼問他「有沒有一股強烈的欲望想拍政治電影?」


陳果移動了一下身體說:「政治電影太敏感了…,但也不是就碰不得;」他舉1989年侯孝賢的《悲情城市》為例,說「時機對」,政治電影還是可以碰;他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亮了起來,「然後,再克服一些技術性的問題。」


我忽然對周迅在片中這個妓女的角色,感覺到一種前有未有的奇異性。這個外表看起來完全不像妓女的妓女,也許是世界影史上最毒辣的妓女,她不僅隨「性」玩弄香港最低下階層的人(涉世不深的少年皮條客,只會養豬、殺豬與烤豬的豬販),而且還能「技術性」地挾暴力(她背後有個黑道集團在支撐她)以自重。


蘇聯已故大導演艾森斯坦原本是個舞台劇導演,後來他為什麼投入電影?根據他的說法是:「電影不像戲劇那樣,場景、觀眾、演員,各方面都受到『人為的』束縛!」艾森斯坦深入地發掘電影的「機械性」,並在其電影中大量展現電影在這方面驚人的「技術性」潛能。


片中的周迅這個「小」妓女,如果不是以電影的機械性法則運作(大銀幕、近景拍攝、單場人物特寫),以她在片中拋頭露面的戲份如此之少,這個「小」角色對觀眾乃至評審不太可能產生,那麼「大」的衝擊力與說服力。八零年代台灣新電影浪潮以來的台灣電影的一大漏洞正是,為了一種貼近中國古文人那種「素樸的」大傳統,反而過度忽略了電影的機械性的強大威力!


根據艾森斯坦的蒙太奇技術,陳水扁依然可以上台、更可以致詞,而無損於TVBS的商機。


既然這是一個被號/尊稱為「電影人的活動」,為什麼TVBS還要「尊」照新聞紀錄片的大傳統來「直直地」轉播?


陳水扁總統當然可以上台,攝影機更大可以「隨性」緊貼在他身後面──當陳總統一開始「放」話,鏡頭也立即跟著「放(推移)」出去──畫面這時儘可以悄悄地走到貴賓與觀眾席,陳總統的致詞,以電影式的「畫外音」,字字「新鮮」地映射在每位明星與不是明星,那更戲劇化的特寫之臉上!


即使不會看電影的人都看得出來,「看起來」完全沒有陳水扁總統出席的金馬獎頒獎典禮,每個出席者的臉上都大特寫出台灣總統的出席!


這種電影的機械性運作方式,比鐵更堅實地指明:台灣「從上到下」,是一個再「民主」不過的國家:──「上」自總統,「下」自任人玩弄妓女般的機器!(2002/11)
蘋果樹下的橘子 2006-06-23 00:40:09

讀了台長這篇感觸很多。

其燈光、視覺、掌鏡、聳動感人與溫情的言詞伴隨激情情結的劇本:
1.於選戰期間直令人忽略其政見發表的著重點,轉而隨著演講著的精采表演,風向球一來即轉向攻訐所指方向,全然忘了自身f之權一但藉此交出手,四年或更久才能重新要求到應有的人權與集會遊行自由甚至言論自由。

2.於選後仍舊是聲聲息息不停止的撻伐,延續選戰的延伸,令人一點也不厭煩的持續進行藉由攻訐當年選戰對手的方式,大撈一筆選票,試探民意底線之虞,順便再賭上一把贏上一場,繼續拋出陸陸續續的口號,反正在燈光美、氣氛佳、音樂聳動、演講劇本密密又麻麻的情況下,原本打算傾聽原油的注意力又再次被瓦解轉移,開始隨之起舞,寧願激情一次,將永恆化作眼前的瞬間,也不願再面見永遠可能不被提起與正視、處理、規劃的民生議題之事實。

3.當鏡頭轉移由各種不同角度拍攝時,觀眾察覺不同角度所看見的內容與演出技巧,其中不合理之處甚多。而被玩弄的,但不知自取其辱由下至上,又或是又上至下的掌權與企圖重新掌鏡者。

版主回應
就像您的台名「蘋果樹下的橘子」,在當前台灣「政治」(蘋果)的陰影樹下,我想到最多的是:這可有成為未來台灣電影(橘子)的能量。

當然,讀了您的論述,我同樣對當前台灣人民的處境感慨良多,而我想到最多的是,海明威說的一句話:「一個人單打獨鬥是沒有希望的。」陳水扁的罩門,恐怕是在民主時代演練了一個根深蒂固的中華文化「大傳統」:唯我獨尊。他忘了他所深受其利的西方教育的神髓,完完全全命中他所專攻的科系:law。

在law之樹「上」,果實、樹葉、枝幹與根莖,連成一個team──民主的神髓大自然早已給了我們太多的啟示!
2006-06-23 13: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