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眼睛大大，皮膚生得漂漂，笑起來時神色非常閃亮。


她蕩進市場，遊走各店鋪，晃見一個眼鏡閃著光的胖男孩，雙眼忽然為之一亮。


小男孩回答她，由於父兄有事，今天燒烤店由他掌管。女孩隨性叫了兩斤燒肉，走進鋪裡繼續吃她的零食。胖小男孩也隨性姐姐長姐姐短，與她攀談起來。


「姐姐」自此常來店中玩。一家髒污的朱記豬肉店，三個滿腦肥腸的男子。


少年在網路上看見大眼女孩；左，也好奇她為何遠從上海來到香港？右，更好奇她為什麼幹起「那種行業」？


兩人約了見面，一前一後蕩進林中。女孩隨性就在他面前臥躺下來，像吹過的風將樹幹壓彎下來。樹的氣味與女孩的香味，從男孩鼻中迅速竄進褲檔裡。


男孩興喜莫名地與她幹了起來，男孩顧不得腳踩在泥水裡；樹幹瘋狂地在擺動，泥水詭譎地在顫抖。


女孩拎著自己的內褲起身，像剛上完廁所般自然地躍起。她愉悅地往上坡路不斷輕快地爬昇，男孩像剛從夢中驚醒般地緩緩追上。


男孩為她感到羞羞，女孩身姿一派輕鬆，口中一派輕鬆，說這一切就當作是朋友「相送」。男孩望著被樹林遮蔽的天，心想著她是我這一生中的天使。


小男孩拉著姐姐盪鞦韆，盪得愈高，兩人歡叫聲愈高。小男孩的屠夫老爸將大頭探出窗外，窗外夜色如水、月如勾。他看著女孩身體飄蕩在半空中，聲音放蕩在空氣爭，眼睛像看到天使般地癡呆起來。他從此沒再逛進附近的窯子裡。


小男孩的哥哥，夜半忽然驚醒，耳中猶灌滿著「姐姐」在他窗外盪鞦韆的歡叫聲。胖哥哥午后忙著低頭宰豬哥哥，汗水像洪水滾燙全身。「姐姐」一如平常，隨性走了進來；她蹲下身來，伸出玉手來，隨性地順著胖哥的肥肉縫處滑下去，一直滑下去。


胖哥立即把姐姐抱了起來，抱進運豬的車子裡。妓院的老鴇感到奇怪，為什麼近來朱老闆，豬車過門，人卻不進門？


小男孩與朱老闆突然興起，拿著一面大紅旗，站到自家屋頂上，對著住在好萊塢廣場大廈的姐姐，高亢地呼喊起來，姐姐開窗揮布吶喊以應；紅旗在空中瘋狂地擺動，叫聲在鄰里間引起人們的神經群起顫抖；天上地下響起陣陣奇詭的叫聲。


少年接到e-mial，上說他誘姦未成年少女，螢幕上秀出姐姐十六歲的証件；對方索價五萬港幣。少年鬼叫了起來，氣到把電腦砸毀；氣到出門去買汽水。


汽水還沒到手，卻猛然聽見不遠處有人被圍殺的吶喊聲。少年將頭探出窗外，窗外夜色如冰、月如刀；斷人手臂之人對著斷臂人大叫少年的名字，並將斷臂拋甩向上天。


少年不及取水，慌張奔出店外。持刀與拿棍的人群，聞聲尾隨而至。少年的斷臂被拋甩上天，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像看到天使變成鬼般地怒吼。


姐姐高坐窗檯上，拿著行動，信口便要聽者對那些沒付錢的混帳「採取行動」。語調一派輕鬆，眼神一派無所謂。只在說到要聽者帶她去美國時，坐在半空中的姐姐，方把腳縮了起來。


對方幾聲無可奈何地表示工作太也匆忙，聲音也跟著縮著不放。姐姐再度把腳展了出去，癱在窗檯上，又信口向對方訴說還有一位大混帳，「吃了東西沒付錢」。


從屋頂撿到斷臂的小男孩，狂喜地找到斷臂少年，把臂還給他。少年狂喜地找到了一名來自中國的年長女密醫。


女醫師盤算著時間，無可奈何地把斷臂接回去。一個少年郎，擁有兩隻左手；少年郎像狼般瘋狂咆哮。朱哥哥忽然接到十五萬「恐嚇帳單」，忍不住搥胸咆哮。


兩隻咆哮狼一起衝向好萊塢；小男孩拿著紅旗跳上屋頂，對著好萊塢裡的姐姐搖旗吶喊。兩匹狼衝進屋中，人去樓已空。少年趴倒在地，對天咆哮、對朱哥哀嚎：「砍我的手，我不要做有兩隻左手的怪物！」半空中驚天響起陣陣鬼書亂嚎。


大地再度平靜，三個長滿凹凸肥肉的胖男子再度一起出門工作，擠在豬車上，走在車水亂龍中。三人眼睛猛然一起看到，停在旁邊的車子裡的司機，拿起左邊的手臂抽起煙來，卻竟是一隻右手。兩個胖男人露出見鬼般的驚恐表情，小男孩卻像鬼般癡癡地笑了起來。

* * * * *

走進那近似倉庫般的小試片間前，女孩告訴我這電影「令人不太舒服」。女孩沒多久衝了進來，以為她幫我放錯了帶子。我面帶微笑，她問我笑什麼，我說我有個疑問，她偏起頭，長髮從耳鬢像落地的鞦韆披灑下來。


「一個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的時代，又是個什麼時代？」


她微笑著走出去。看完片子走出大樓時，整個重慶南路一片空蕩；在片中，「好萊塢」近乎是個空蕩的東西；在這個儼然另有所指的名稱背後，似又隱蔽著某種極空蕩的東西？


一名妓女（來自上海喔！），具有主動出擊的能力（擁有不勞自己動手的強大暴力），她隨「性」玩弄人間，乃至蒙眛待開的少年郎，甚至最低下的殺豬人，皆可隨性下手。但談她性之所張開，再骯髒、再「無產」的對象，都可以成為她動心任「性」的犧牲。


這是九七後的香港電影中，對北京政府最毒辣也是最不堪（入目）的攻擊。──我抬頭看了一下總統府──，陳果這股激憤之情必深埋在那「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的時代」中，已然「樹熟」多年。(20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