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3-22 00:50:35郭史光治

我們都不認得自己(五)

  國內名作家黎紫書曾在網上撰文,比較南洋華裔和中國人在文化行為和心理上的差別。例如,盡管隨地吐痰撒尿,無時無刻大聲鳴笛的習慣在馬來西亞已不多見,然而依然保有這些習慣的中國人每當碰見南洋華裔,總不由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說:「啊,你中文說得不錯呀!」

 

  不管是否有意,文化的差異往往產生階級和距離。一位中國朋友到新加坡工作,趁著假期,我們在那裡相遇。「工作情況如何?」我問。「還在適應,英文說得沒那麼好會被瞧不起,好像被當成二等公民。」他說。「歐,就像我們去到了中國。」我笑答。

 

  在黎紫書的那一篇文章裡(暫時無法找回),讓我印象深刻的卻是和情意結相關的篇幅。她用一個很生動的例子點出了南洋華裔在文化認同上的轉變。

 

  猶記得當我還小,公公依然健在,他喜歡對我朗誦詩句,有時候用中文,有時是方言。他說最長的詩是李賀的,共八百多句,盡管我一直認為是白居易的<長恨歌>才對。除了吟詩作對,公公會氣功,一坐就一整天。晚間他躺到木板客廳的榻上睡,也不進房裡。街坊鄰里給了他一個綽號,或尊稱,稱他為「散人」。

 

  黎紫書的文章裡寫道,老一輩的南洋華裔有「中國情意結」。與其說是馬來西人,他們寧可自詡為中國人。每當觀賞兩年一度的湯姆斯杯,也都是為中國對加油打氣。然而慢慢的,隨著土生土長的下一代長大,擁有了在地回憶和生長經驗,情意結逐漸淡化,而搖旗吶喊也滲入了馬來語。

 

  中國似乎成為了父輩眼中的文化符號。他們透過維繫南洋異土上的文化和母語,在想像上和遠方的故鄉連接,抵抗年代湮遠的鄉愁。往後,隨著馬來民族卜米主義(土權意識)的擴張,國內政治局勢和社會環境產生了改變,華裔開始不得不透過各種方式爭取本身的權益,展開維護華文教育的鬥爭。

 

  一直到今日,我們仍然可以從老一輩身上看見中國的身影,從他們對古典詩歌的熱衷,對字畫的鑑賞和嗜好,從他們親中的政治立場和大一統思想。二戰時期,日軍在馬來西亞的暴行使他們和遙遠的中國遭遇了同樣的宿命,同仇敵愾稱大和國為「小日本」。然後他們在中國登陸,聽見人們說:「啊,你中文說得很不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