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知道什麽是緣分的。在某些莫名其妙的夜晚，我和別人一樣做著莫名其妙的夢。
有時我會因爲某一個細節而癡呆了半天，我曾經以爲這就是冥冥中的某樣暗示。暗示是無處
不在的。
我應該還是那個叫絨布的人。我叫了絨布，所以和布類有了某些關係。我確信我是喜歡
了絨布的溫暖和柔軟，我確信了我産生了把臉頰輕輕帖上去的欲望。我們都有這樣的欲望，
所以我說，我們都是有希望的人，我們會在一瞬間脆弱。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我成了侏儒
，我死于金蓮的砒霜。我在死前掙扎著說，就這樣吧，來世叫我做一個高大而健壯的人吧。
於是，我做了，我甚至還英俊了一次，那個人就乾淨利索的讓我再次死了一次，死於天神的
手中。
我們都是要死的。我們甚至死不足惜。只是，是否叫我再一次看到緣分呢？

就讓我再次杜撰一下吧。我駕駛著車子在街道上穿行，你們都知道，這不是寶馬或者奔
馳，這只是一輛老舊的自行車。在行駛到第三天的時候，我撞上了那個女孩，她跌倒了。我
看見她的膝蓋撞擊在水泥地上。是的，她的膝蓋紅紅的。我是不是要道歉？我是不是要慌亂
的攙扶起她？我是不是要送她回家？坐在我的車架上，她的手是不是不經意的攬著我的腰？
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關鍵是，我們已經産生了關係了。她認識了我，並承認了這蓄謀已久
的一撞。（我質疑了：是緣分的話，是否還要策劃這一事件？）
我們可以交往。我們可以在咖啡、葡萄酒、亞熱帶的夏天以及彼此的眼神中繼續這個故
事。我們可以猜想，我們都愛上對方了。這是一種平淡無奇的愛情，我們卻以爲這是偉大的
，於是我們都在苦心的導演著。
你說：我愛上一個人。
我說：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嗎？
你說：假如是的話，我怎麽證實呢？
我說：看著他的眼睛，把手放在桌面上。就這樣的看著他，你會看見砒霜的顔色，你會
因此而恐懼；你會想到很多的事情與你有關，甚至是天堂裏的傳奇。你的眼睛會不可理喻的
濕潤，你感到不可遏制的傷感和絕望。你認爲這是一種失敗，你失去自我了，你受控於一種
難以名狀的感情。你會說，我愛上砒霜了。然後，他的手會輕輕的按在你的手背上，然後握
住它。
你說：我愛上砒霜了。
是的。我的手按在你的手背上，握住。
你看，我們是不是相愛了？

這就是一種世俗的過程。一點都不優美，我不認識這是值得誇耀的記憶。在這個地老天
荒的年代，人們都在重復著這個過程，愛了，恨了，喜悅了，悲傷了。手背也不說明問題，
我們都有手背，我們都摸過別人的手背。我們還會結婚，我們還會生孩子，我們還會因爲孩
子而爭吵，我們也會在年老的時候看著健康而漂亮的孩子滿意的笑。當然，我們還會做另外
一些事情，我們會坐在搖椅上慢慢的變老——這是一首歌的歌詞，說的是我們很溫馨，我們
都酷愛搖椅。其實，這也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我們太缺乏想象力了，我們也太缺乏體力了
，否則我寧願在搖椅上和我愛的人做愛。我們不能的，我們都是疲倦的人，都是彬彬有禮的
人，都是容易被自己打動的人。
所以，我說，我們都渴望傳奇。
在一些令我們心情激蕩的故事裏，除了我讓自己不同凡響的死亡，或者你叫我死亡，我
們還可以找到什麽更富有魅力的結局？

我更傾向於我們爲自己尋找快樂。你可以說，你是乞丐，而我是施捨的人；你是王侯，
我是爲了你以身擋劍的人；你是翠藤，而我是被你纏繞至死的人；你是暴亡者，我是爲你捧
上最後一把土的人。我們或許可以是這樣那樣的人，然後我們就有了關係。我們不是孤單的
，我們有著希望，我們指著那片黑壓壓的雲彩說，看看，要下雨了，然後就是晴天，然後我
們就可以感到溫暖。我們都用自己的想象力抵抗著巨大的恐懼。我們都認爲這個冷漠的塵世
因此而不再冷漠了。
而這最後的一片陽光，就是我們的愛情。

我們都創造了傳奇，我們甚至還創造了神仙。我們都知道神仙是無所不能的人，神仙是
可以叫“如果”變成現實的天才。
我撞了你，我的自行車傷害了你。我們戀愛了，我們座在電影院裏愉快的看著電影，同
時我們還在同樣愉快的吃著爆米花。我們都喜歡這一部《大話西遊》。破舊的熒幕上播放著
那動人心魄的一幕：那個仙子用劍指著孫悟空說：“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感情擺在我的面前，
我卻沒有去珍惜……”電影院裏都是緊張的呼吸聲，我們都被感動了，我們的身影象發黃的
影片一樣古老。我們依偎在一起了。
若干年以後，你和我吵架了。你認爲我有外遇了，而我認爲我只是在珍惜著一段緣分。
你用菜刀指著我的脖子，我看著你的眼睛，緩緩的說：“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感情擺在我的面
前，我卻沒有去珍惜……假如非要把這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你會笑嗎
？菜刀正散發著豬肉和韭菜的味道，我看見你因瘋狂變紅的眼睛。我們都不是浪漫的人，浪
漫挽救不了什麽。所以，我應該說的是：“曾經有一盤水餃擺在我面前，我卻沒有去珍惜…
…假如上天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會把它全部吃完，假如非要找一個理由的話，我
會說，我愛你。”是的，這樣你就高興了，我熱愛你做的水餃，也就等於熱愛了你。我不能
漠視這盤水餃，這是你的愛意之所在。我們的世界裏充滿了水餃。
也就是說，愛情也拯救不了什麽。

你是那個叫菲妮的人。你我遇到的第一個叫菲妮的人，或許我以後還會遇到很多的菲妮
，費尼，phoenix，菲尼克斯。我們穿越了那麽漫長的夜空，我們的頭髮上沾滿了露水。我們
擁有充足的精力來創造屬於自己的歷史。我依舊騎著車子，然後我撞了你。你的胳膊摔破了
，你恨恨的凝視著我。而我則訕訕的笑了，我凝視著你胳膊上的傷痕。我知道今生今世我無
可奈何，在下輩子，我要尋找一個胳膊上有傷痕的人。而在現在能做的是，只能是斜斜的跨
在自行車上，看著一個暫時不相干的人，以你所看不見的激情挽留著那一刹那的曼妙。
是菲妮嗎？我知道你在幻想著一盞燈。我知道你在絕望的沈思。讓我告訴你什麽是緣分
吧，讓我以一個傳奇來開始一個新的希望吧。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你還在燈下讀書。這是一
個破舊的孤廟，大風把窗戶吹得搖動不停。你的影子也在牆壁上搖曳著。在午夜時分，你終
於注意到了我。是的，我不是狐仙，我不是野鬼，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用絨布絲撚成的燈芯
。我陪伴了你無數個夜晚，我一直悄然燃燒，而如今，馬上就要燃盡了。你看見我了，你還
微笑起來。對於我而言，這絕對是驚心動魄的瞬間——你伸出了手，輕輕的在我身上撚了一
下。燈熄滅了，我還存在。
菲妮，就是這樣的。
你挽救了我，所以，我給了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