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
“How are you？”

我剛剛剪完頭髮，手裡拿著剛到手的CD，天空陰陰的，走過十字路口，街上的傳教士問了這樣一個迷惘的命題。

我的臉一定有點尷尬，我是說，如果你跟我一樣最近剛剛過了18歲，剛好畢業不久，很不巧地沒有偷偷地冒險在半夜到女校放情書，或者跟同學在教室的講台上猛烈做愛，也不知道以後自己會在哪裡，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幹嘛活了這18年，你知道這時候這個問題就會顯得非常叫人不知所措。

當然也是可以用一些言不及義或者別出心裁的話語搪塞過去，好歹心裡還是活在那個夢幻的年歲裡的，特別當你很慚愧地發現你14、15歲時說的話比現在有道理而且深思熟慮許多，那時候你的生活很輕易就能用到一些少見多怪的清脆韻腳與透明敘述，你可以用最不解深奧的語氣講著一件每個人都知道的事。

然後呢？一眨眼你就越來越犬儒而且簡單熟練地和這個世界完成協議。你知道我們最怕就是有天我們根本不需要妥協就能搓著手笑呵呵地和這個世界達成交易，嘿嘿放下內線電話，摸摸自己成了莽原的油亮腦袋。

17歲我們吹出一個大泡泡，世界多麼剔透晶瑩，只要有風，我們就能飛得比誰都高。有天它啪一聲地破了，破了你明白嗎？我們發現我們身在一萬八千英呎的高空，空氣稀薄得讓你一口氣都喘不過來，破了，我們以時速180公里的速度下墜，而且越來越快。破了你和以前的同學在地下室K書中心的樓梯間遇見，他張大眼睛看著你說：「你也要考指考？」破了畢業典禮上，同學轉頭看到你眼睛泛紅說你一副哭過的臉，你說不出口你覺得鼻子塞住很難受。破了晚上你在謝師宴等了兩個小時你點的簡餐終於上桌，破了幾週後指考那天你肚子絞痛寫到一半只能舉手跟監考老師說你要去上廁所，破了破了你上了一間偏僻大學的數學系，破了二十歲你爸爸帶你去妓院作為你的成人禮物，破了破了你終於能夠感染愛滋或者憂鬱症，破了破了破了…

我剛剛剪完頭髮，幫我剪頭髮的是位new female immigrant，很開心剪頭髮時不用說什麼多餘的話，走下髮廊，在樓下的全家便利商店拿了張懸的「My Life Will…」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的另一端站著兩個傳教士，一轉成綠燈，我大步地走過斑馬線。My life will…

“Hi！”
“Hi！”
“How are you？”
有千百種可能在那一瞬間閃過。

“Fine!” I said.

“Good!” He replied.

我一路笑著回家。


※標題引自False Alarm「EAT AND SING」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