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朦朧美學
探討詩的朦朧美學,首先要界定的是朦朧,我對朦朧下的界定是:一切緣分的可能。「朦朧」是專屬於華文的字彙,偏向東方式的美感,例如留白、含蓄、懸想,這些都是典型的朦朧美感,中文傳統裡不說模糊美或歧義美,模糊與歧義都是屬科學範疇的字彙,都是相對於準確下衍生的概念,「朦朧」就不僅此如了,朦朧是曖昧的、是超越於清晰之外的,例如披著白紗的新娘,我們會說她有朦朧美,但我們不會說她看起來有模糊美。
例如嚴羽《滄浪詩話》「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羚羊是個清晰存在的事物,但因為樹枝的存在讓羊角不易辨認,我們可以勉強說這是一個朦朧的狀況,但不能說模糊或歧義,有經驗的人還是可以立刻認出羊角的存在,熟練精準的詩批評家便是如此。所以說無跡,其實還是有跡,不然怎麼會知道有羊呢?其實一點都不模糊阿,只是其中存在著「可能」,存在著一切樹枝皆是羊角的可能,這個可能產生了無跡可求的朦朧性質,產生了緣分的美,於是嚴羽接著說「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
例如司空圖《二十四詩品》<含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沒有字,讀者怎麼會得到其中的意涵呢?這不是模糊或歧義可以解釋完整的,這是東方式的含蓄美感,不道破、不說盡,言說與領悟間隔著一層緣分,有人可以盡得風流,有人當然也不能領受,得與不得間是勉強可以說是朦朧的狀況,這產生了美感,緣分讓人有了一種不刻意的美,所以司空圖段末說「淺深聚散,萬取一收」意旨可以是清晰的,只是深淺聚散的萬種變化、萬種可能讓文意充滿了機緣之美。
舉以上兩個例子,並不是要說《滄浪詩話》《二十四詩品》就是朦朧美學,只是要說,華文的詩畢竟與他文字的詩不同,在解釋「詩一切緣分的可能」時,我選擇了「朦朧」來代表他,然而,畢竟也只是代表罷了,「朦朧」兩字依舊是不完美的,只有靠人的領悟、詮釋,一切的文字才會變得更接近完美,至少在文學上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