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26 23:58:37吳菀菱

聚寶盆/吳菀菱

第一章  龍乳泛色論
    夜裡如幽影逃逸至舊日填湖林畔,回想自上次遭遇鬼神再造龍乳事件以後,消下去的浮腫部位,至今仍隱約地幌動。她猜想是某種使乳腺脂肪自動凝固的物質在作怪,然而有若淫毒起了化學功用一般,老公變得愛打女人又失控的模樣,真可怕。那姿態宛若熊打鼓輕而易舉地將她狠痛地趕跑了,在深夜的湖泊旁(北方的湖泊五年前尚存,一般用于垂釣和木筏捕獲魚獵之處,其後方的山丘仍存,此山系橫貫于A、B兩湖之側,位於夫家的西北方,為捷運線路經過之地)思索隱身的避難法,逝走的愛與溫馨好像從不嘗珍惜,而如換季冬服掩上污漬和塵埃。
月光照映一波接一波的虛幻圓,原來是微雨使水面玩起光圈掃描的遊戲,為何家人要逼迫她出家學佛?(事隔兩月,跨區搬進來住廟的神明賜予她一張保身符,上面寫著「奉佛勒令,九開玄女六甲安胎母子雙全靈,百無禁忌,退開凶神煞」,「日太陽六甲天兵,月太陰六丁神將,太上老君勒令」則是紅刻章所寫,在符包上則印有「太極香火,保佑平安」等字樣和符號。符折背面寫著「帶身」二字,符包上的兩隻龍護著香爐。)
夫妻之情難再續,如今唯有心痕和腹疼擎起樹林風葉之舞,記憶也形成迴腸難過地酸蝕。她的嘴裡藏了一顆珍珠,哭聲以鬼音魂咽傳遍整個湖界,彷彿因寒氣而生煙的瀲光,折射到鄰近的魚澤迴游處,於是像清泉潺動流成一片銀色的衣。雷雲交叉的時刻,驟雨陣陣落跌在各種原質空間中,祇餘有她受遮蔽的樹蔭幫她擋住了濕冷的水氣噴打。剎那之間她化作一隻蹲踞的魚石螈蠑(在百科全書中可找到圖案,背端有劍刺,形狀如青蛙和魚的交配變種,為兩棲動物,驚輻射照射而使時空交界縮約,故其體型擴大如原生怪物。有一次在海河交接的碼頭沙岸上,撿到牠的骨頭,殘缺不全僅剩主脊椎和巨大的盤關節等,泛出腥臭味的魚骨被女主角撿回家,放在樓頂曝曬陽光,卻遭到附身而發瘋一陣子)。
    日前某夜眠中,她被神明吵擾意欲觀其原形,結果被看穿為圓腴豐滿之相。輔佐之犬干也叫囂勢作調整乳房大小尺寸的實驗,命令她自己使勁力氣如造山土丘隆起之運動,神力推助而凸浮若恐龍蛋丸的乳壑,已呈現上帝造人之妙驗。(兩個乳房據神明說是移植寶珠於胸部寄放,過不久會來拿回去。至於她嘴中的那顆珍珠,則如蚌生彈珠汽水一般的功能,好似歌劇女高音潤嗓的作用,對女性來說,珠子和丸都是乳胸的代號,也是她動玩龍乳手術後的象徵性聯想的轉注,她幻覺到神明偷窺並試圖再造龍女之乳。)
神明們(那群神明都以僧侶造型立像,駐位於戒壇的上方被膜拜著,除了主位僧侶以金面玄奘的形象扮演地藏菩薩的道行之外,其餘雜番皆為他的手護派系要角,雖為佛教香火實已淪為道教之本質。)七嘴八舌吵著要膨大或縮小改良其美感,她自己則訴說太腫會痛有壓力的抱怨,卻又不斷起身座看雙峰的堅挺魅力。腰的窈瘦陪襯了胸駝的妖媚與冶蕩,她情不自禁地去搓弄這兩塊新產品,心中滿是驕傲和垂涎滴人的自信感。翌日,心頭害怕被丈夫發現的心理作用,使性感胴體歸還給天神了,自從那時起他遂懷著嫉妒心虐待她。
第二章    一日夫妻百夜恩
家裡新裝不久的冷氣機(那台冷氣機為歌林FUZZY系列,她懷疑那牌子只不過是一張皮殼的偽裝,不然何以從未見過廣告。每當那蟲子再滾爬時,就會在過濾靜音中出現落石碎屑的聲音,好像一顆摔在滾筒式乾衣機或洗衣機脫水槽內的活石子,身手很快,而且那種聲音令人頭皮發麻,看過電影<秘密客>可易於理解),被搭設工人事先放置一隻活蠱在裡面,終日爬個不停發出恐怖噪音。或者,她大膽無當的假設,自己的老公已變成一種修多羅蟲而不自覺,並且因為他們的婚姻缺少道德平等的協調感,已經面臨鬼神的覬覦和干涉。
    她不想被丈夫休了,於是祈求房事和協融洽,結果神明卻利用第三者打翻丈夫的醋罈子,她內心直喚冤。老公的心形成牛鬼蛇神,她也不免被枷鎖於其中,為了解放所有的壓抑,她開始種植花卉草樹(盆栽不比花道,在於想像力無法改造前者而卻可以掌握後者,安排枝梗生長陳列其樣貌。盆栽是自然成長的植物型態之再現,就像不戴胸罩的乳房,於男性社會中發生的意外,以植物病蟲害一般的危機腐蝕著。在日據時代,因為胸罩尚未發明,大部分女性都以其他內襯型內衣來取代這種功能,有的人則乾脆不穿而隔山裸露),並仔細研究各類植物的知命適應力,以聊慰自己凌亂緊張的生活。
    通常在忙完家事以後,她會做做家裡的收支帳目,老公性情屬於小氣財神之類(小氣財神再民間俗稱五祿財神或五路財神,此五祿為加權、科、福、壽、喜之吉祥。祂的象徵為手中持著金元寶,人們覺得包餃子可以複製財銀滾滾而來的意象,在古代金元寶的形狀是金融系統中的規制。於今看來,好像一雙手撫弄著一顆珠子的樣子,好比是女胸或臀部被一手掌握的淫態,故筆者命其名為聚寶盆),所以她就從會計手法上來申請其補貼的允可。最近帳目上增加許多購買花市商品的項目,因為她計劃要獨創園藝風格,也參與盆栽生意的競攬。
    有人傳說煮茶葉之正道可以化解裝神弄鬼的放蠱戲,因為茶筍的烘乾形狀頗似蟲蜷之態,她於是迷信盲從地跟隨風俗而行。下嫁神明的痛苦即如此,黑影化為一顆長足的怪蟲(有次她夢到自己成為別人逛街時的影子,在夜裡被人群踩來踢去,好痛的感覺使她清醒地看見影子的主人,正是她的丈夫。她的靈魂必須橫躺在地上行走,彷彿被雪橇快速地拖著跑,穿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老公發現她已知道自己被藏在影子裡的事,連忙跑往回家的方向要把她好好鎖住),使她白天與夜晚顛倒作息而失眠或夢醉不定,她決定找出到底是誰將她出賣。每天她都要忍受老公小氣的臉色,在外頭也要表現出一副貴婦的氣質不讓他丟臉,所以她嘗試以家居裝飾的功夫來搏得丈夫的好感。
    積年累月下來,她的心腸變得很喜歡計較分毫的利益及價值換算,也學會私藏一些財富來贏得宗教功德的庇護,為自己和家庭幸福堆積善路尺里的通向,免得走上絕途。這時代中錢財就是開路拓源之本,是人生存的活水源頭,唯有資金才能將人生目標看得開通而明朗化。
   
大漢公主傳/吳菀菱
文成公主坐在轎內,膝上手捧著釋迦牟尼佛像,長行的隊伍除了搬運著她的衣物飾品之外,還載著一大箱的茶葉。吐蕃王松贊干布為了迎接她入蕃,特地大興土木建造布達拉宮,其內部裝潢全依中華文明而仿製。
搖搖晃晃在這條後世稱為絲路的茶馬古道上,她的身子雖然疲累,卻沒忘記父親唐太宗對她的耳提面命。過了第三天,馬車隊伍來到了日月山亭,文成公主發現景色猶若唐土而思鄉,再加上父親賜給她的信物使她睹物思情,不禁淚從中淌。她提醒自己不能再眷戀過往,否則在吐蕃的日子會過不下去,於是隻手向遠處拋棄日月鏡,打算斷絕對親人的思念,這份懸宕的心就此落定。
使臣祿東贊見狀後,命令隊伍緩下速度好讓文成公主在景色中疏緩思鄉之情,她的淚痕垂長乾枯後又流淌數次,直到掀簾時再也見不到赤嶺上盤旋的山巒為止。她的心思是迦陵頻加之心,盼望自己嫁到吐蕃能完成父親囑付的使命,在吐蕃的土地上建蓋大招寺,弘揚佛法及中華文化。然而她與棄宗弄贊只有數面之緣,彼此之間有所隔閡和距離,像他這樣粗懭豪邁的男人,是否能夠疼惜自己,老實說她實在是心存懷疑。
她的心在長途跋涉中懸而未決,她對未來不抱婚姻幸福的希望,打算勇敢的在異地展開篤信佛法的建設工作,並全身投入。她唯一有信心的是蕃王漸慕華風的傾向,必能使他獲得頗大的助力而非阻力,於是從長安到拉薩的途中,心中默默地禱唸在夫家之領土內能有所作為。
這次聯姻是松贊提議的,為了平息兩國之間的紛紛擾擾,文成公主深知自己須要做到人民擁戴才能鞏固自己身為元配的地位。吐蕃王有多少嬪妃她並不知情,然而若要取得尊嚴與尊重卻是需要形而上的力量,所以命運之手讓她領悟崇佛與建設文化的重要性,莫要為後宮鬥爭而喪失本性。她想用愛來化解仇恨,用愛情來融化吐蕃王的霸氣,用愛來打開和平互惠的邦交。
入駐布達拉宮之後的歲月裏,文成公主進了為人妻母的責任,又善盡佛法使者的義務,然而她與蕃王的感情卻依然舖著神秘的面紗。原來不愛的人扮演夫君的角色,讓她隱忍了多少寂苦的感情,她逐漸地將它們全轉化為真愛,最後終於得到藩王的信任與敬重。這份情愫內所包含的辛苦是除了佛祖以外,沒人能夠瞭解的內幕,畢竟她祇是父王和親制度下的一步棋籽而已。在不能傷害到大唐聲威的情況下,要她在異地經營自己的婚姻生活,對一個年輕姑娘來說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更何況是高高在上充滿傲氣的一介公主,這其中拗折的銳氣有誰會懂?
然則後世將景仰她終身為佛法付出的心血和風骨,她為藏教流派立下了血脈的淵源,拉近了土著國和佛教文明之間的鴻溝,為唐朝宗教外交樹立了成功的典範。佛法因為它的弘通而跨越了歷史的洪流,傳承至今在西藏開綻出美蓮之果報,從廟法的角度窺之,她所做出的貢獻無人能匹敵,正因為她能掌握教機時國流布先後之法才能有所成就。
光影裝置/吳菀菱
在這個繁華都市裏,攝影師小康與裝置藝術家淑晴邂逅了,猶如一則末世紀神話,兩人擦出性靈的火光。
那是多麼寂靜的夜晚,當所有的塵囂都沈澱在月光下時,畫廊中的對話卻才剛開始喧嘩起來。
「你是說攝影的平面性高出圖畫,而立體性卻低於錄影的影像是嗎?」她將他的解說以一個問號作結論。
「然而,網路電影更超越,它掌控了所有優勢。」
他的眼光散發出哲思的蘊味,朝向她微笑的臉掃射而過,僅僅一顰就讓他窺出了她側面的神韻。
淑晴是個美麗的影子,說她是影子不如形容她是個優秀的窺視者,因為她擅長於透視對象身心的藝術。知識對他而言,並非深邃的奧堂難以親近,而是活生生的思考技藝。
「身為一個裝置藝術工作者,我必須釐清各種媒介的性質,而你則是去分析並表現那純粹而簡單的影像反差。」
小康說:「也沒有那麼單純,畢竟影像美學不是件輕鬆簡易的事,它囊括了各種學科的知識和專業層次,牽涉很廣。」
言談之間,兩人交談甚歡,眉眼往來許多次,淑晴的臉都紅了。很顯然小康對她有好感,而淑晴也接收到這個訊息,於是相約下次一起看電影、喝下午茶、聊天。
是他先向她搭訕的,當然也由他送她回家,一路上從和平東路走到羅斯福路,話題也從藝術聊到天南地北。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開端,淑晴心中沾沾自喜,自從上任男友和她分手以後,生活裏一直只有裝置藝術的創作為伴。她做了一楨活動式的浴缸裝置,可以旋轉三百六十五度的側躺載架上,各個凹洞中都放有精心設計過的物質,代表著封閉卻重新開展的空間意徵。這玩意花了她不少的時間,但在個展中卻大放異彩,也意外地獲得一個獎項。
比起前任男友花費在她身上的時間,她對愛情的專注卻少於對方的無情批判,他總是說藝術是一堆垃圾加工,且拼命說服她退出藝壇,她寧可分手也不服從他。
「你為何要硬逼自己做出成品來,徹夜不眠是會撐壞身體的,我很擔心你有一天會被瘋狂環繞,無法擺脫。」
「請你不要這樣損我,我和我的藝術品都是具有生命的,絕不會無故地陷入瘋狂狀態。你要是不答應我持續創作,我們只有走上分手一途,你回去考慮完再答覆我。」
淑晴含著眼淚提出分手的決定,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會面情形,前任男友連頭也不回的走了。也許是對她失望,也許是不懂藝術的緣故,他身為一個銀行職員,根本就是錙銖必較的死腦筋,永遠無法瞭解藝術家的夢想和執著。
現在小康給她的心靈暗示,好比是一川生命的清流,注入了她孤單而寂寞的心,安慰和喜悅湧了上來。
在路口分道揚鑣之際,淑晴主動親了他的臉頰,又靦腆地向他道再見。下次見面是約在六天後的事,但她真希望現在就是當天,因為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小康的心意。
如果說淑晴是個影子,那麼小康就是帶給她希望的光線,兩者交融在靈魂的對焦中,互相傾慕且如陰陽擁抱。
第一天:沈浸在音樂裏,忘記吃飯時間到了,打了一通電話。說是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去瞧瞧也好,於是就去了他家。一個禮物,那是一瓶法國名牌香水,又留她當晚住下來,感動之餘答應留宿他家一夜。
第二天:在床上安安靜靜地寫詩,不敢吵醒她,可是她一覺睡到中午才醒來。為了表示歉意,她說要準備午餐給他吃,於是兩人共進午餐,吃的是香辣的咖哩飯。
第三天:他在暗房裏忙了整天,主題是「光影實驗」。
第四天:亞當和夏娃看不見愛的繁殖,擲一撮鬍在草地上,猜著遮掩的樹葉,質感是否如初戀般耐人尋味。
第五天:見面之吻如清風吹拂,略帶濕濕的溫度,爬上情侶抱緊的意念中,找不到彼此剛熟識的緊張。
第六天:期待正式的約會,她上街買衣裳和心情的預備,傳說中的第七天即將完成,心卻跳得混沌。
隔天之前的煎熬和揣測已證實,他愛上她的程度就像一首情詩,還存有著客氣的新鮮度。所以命運的第七天把氣氛進展得很融洽,天光漸曉,心影成形,遂稱為愛情的宇宙觀。小康與淑晴打開雙眼互窺心事,卻見到藝術的掙扎和對流,這兩個靈魂正在成就一則神秘的裝置聯展。(完)
假設他們在第七天看的電影,是一部愛情羅曼史,則其內容不過是一名攝影師和女藝術家的戀情故事。他們成了作者支配下,故事中的故事,這跟聖經中之開天闢地不同。
第八天要注意的是,敘事對這篇小說造成的天外之筆。
如何用愛情來完成藝術?裝置究竟是何義?影像的結構又是什麼?藝術的父母是誰?謬思或靈感?
讓我用射影和裝志分別為這對情侶的頂上父母命名吧!因為他們在劇情裡的干預,使得戀情無法進行而風風雨雨的。在這裡,「裝志」不再是指涉「裝飾範圍或陳列之狀態」的意義,而是「愛欲與展覽藝術之術語合用的狀況」。而「射影」則更可能是代表「隱含餘義和節外生枝意含的一種語言方式」,顯然雙方對話中少了愛意的雙關,祇是藝術知識的談論而已,所以我預設他倆的身體語言為共同體。
男主角對素材的掌握駕輕就熟,原本有個前任男友代表資本主義立場的第三者,現在卻現身對他的藝術作品提出批判:『這些作品除非具有消費功能,否則不能在商業企圖上獲得一席之地。我尊重擁有經濟價值的藝術品,且認為它是人間至極的優秀作品,然而男主角的攝影顯然還缺少一個立足點,不能站穩在藝壇上的地位。』
淑晴提出反駁:『藝術絕不能與金錢等量觀之,它是一種設置智慧和理性思考的結晶,要經由賞析和論述來促成。』
小康也說:『要懂得裝置和藝術互相交流的玄機,唯有進一步暸解創作者合作的立意,絕不能容許囫圇吞棗的藝評任意批評。』
前任男友所謂的立足點,難道會是影射私人的問題,例如他和女主角之間的關係?他們倆個已經打得火熱,光是從言行舉止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從肉體到默契,沒有留下一點空隙和不協調。然而雙親的阻撓,卻成為他們交往的阻力,唯有藝術上的合作令他們有重組和結合的機會。
作者已經後設到兩性藝術的子嗣,它是一個神奇的寶貝,不是「神奇寶貝」卡通,而是另類廣告的藝術監製。它將帶來一個結合視覺效應和藝術性質的契機,然而它畢竟不是「光影裝置」的成果,而是藝術的父母所擁有的孫子:射影和裝志兩人為了抱孫而原諒了粗糙的藝術愛情。
這則愛情神話十分平凡,最後中止於結婚成連理的命運,然而藝術類別的單純性卻因此而喪失了。「電影」亦屬一種藝術類型,依作者之見,它代表這篇小說前半部的後現代文學之元素,希望讀者看得懂。(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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