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愈來愈宅,也愈來愈頹廢,放下放空至發傻,幾位好友電話問安、

趕緊把好友之一的好文放置網站,一來告知網友,我還活著,二來好文分享予眾

近忙著搬家，精準的說是搬辦公室，大家先甭恭喜，以為昇官什麼的了；既然反是，那麼該同情安慰了吧！倒也未必。職位沒有陟黜，就只業務調整而已。不過說來可笑，來此二年有半，已經三易辦公室，頭次在六樓，後來的確更上層樓到了七樓頂層，卻更遠離權力核心，然而核心不核心，從來不是身子的遠近，而在心靈的距離；否則咫尺可以千里，對面也可形同陌路，勢同水火。當然如果既能厠身帳幕，出入宮闈，復可參贊機要，與聞樞密，自是人人側目的印地安人當紅炸子雞了。既在紅塵浪裡，又在孤峰頂上，人家王金平貴為一院之長，當可如是說；我們算是那根蔥那跟蒜，前半句此身倒是，後半句這輩子從來未曾，有時不免偶興一絲陳子昂的寂寞感喟而已。不過伴君如伴虎，與其幹得膽顫心驚，活得忐忑辛苦；天高皇帝遠，也自有一番輕鬆瀟灑，逍遙自在。

一回同在一層，就換個房間而已，從東南移至西北，越鳥巢南枝變成胡馬依北風，是越是胡都是客鄉為客。不過辦公室卻是越搬越小，若果大些，我倒真想賴著不動，不致落個貪圖寬敞，就為爭丁點方寸之地的譏評，實在是生性疏懶，一動不如一靜。體制朝儀固然重要，真廢了它少了它難道君就不君了嗎？玫瑰不叫玫瑰不減其芬芳，大官顯要富豪應也不因排場大小而損其地位。微生物學之父巴斯德一次投宿旅館，櫃臺見其穿著普通，便安排了間條件較差的陰暗小室，當知道他是名聞遐邇的大科學家法蘭西學院院士，趕忙調整房間，並為誤以為穿著行李與身分地位成正比，因而不識泰山而道歉，巴斯德說：「不，一個人的虛榮擺闊與無知才是成正比的。」他的學識地位豈因衣著而有損益？「千里修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康熙朝大學士張英不愧是宰相肚裡好撐船，廿八字訓誡子弟的一首短詩，使原先爭地的家人與鄰居相互禮讓三尺，安徽桐城因而留下千古美談的六尺巷。民間常見房地財物爭執，演出全武行，甚而對簿公堂，猶有可論；但公門為桌椅房間設備座車而生齟齬嫌隙，則實為可愚，錢財已是身外之物，何況不過是暫時棲身權借使用的東西？高軒大敞，鮮車怒馬，倒也架式十足，威風八面，不過若徒以外飾掩其內虛，望之不似人君，誠為所謂的沐猴而冠而已。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三年官兩年滿，更別說那一日官位不保，烏紗帽一摘，所有東西還不是拱手奉還，何苦來哉？如是升高到國家疆海，則寸土必爭，尺地不讓，此又另當別論矣。

原來座位乃北面稱臣，現今則南面而王，說啥子風生水起好運來，是臣是王，俱屬無稽，就只圖口飯吃，一顆隨人擺佈的棋子罷了。本是東窗朝迎晨曦，幸好無事可發，此番西窗暮送夕陽，倒喜從此可以倒屣以待諸君剪燭夜話。

情成性，甚且到處留情，捨不得丟東西，又最怕整理東西，留來留去平日不至成仇，而且日久生情，相看不厭，一旦裝箱打包，坐困愁城，倒真成愁了，直想師法崇禎帝橫刀大喝一聲「汝何故生我家」，或效諸葛揮淚斬馬謖，將這些東西棄如敝屣（它們可沒犯下任何天條禁忌，只以莫須有三字豈不又是千古冤案），不也悲壯？

 英倫三島，如非美國怎生養出那麼多英語人口（當然還有其他，但以其為最）？東瀛日本，幾度「進出」中國，若使東風不與周郎便，玉璽不緣歸日角，今日神州不也銅雀春深，「日」帆天涯？你我俱都滿口「哇大苦兮」了！狼子野心幸未得逞，版圖終究局限扶桑四島，否則以其經濟實力，如虎添翼，早是與美蘇分庭抗禮。尚有一例，葡萄牙居於伊比利半島一隅，人口千萬，幅員台灣三倍不及，葡語卻因巴西而人口逾億，遠勝歐陸德法義諸老大哥，至西班牙語因有拉丁美洲致略勝一籌，可見廣土方有眾民。汪洋大海始生大鯨巨蛟，蠻荒森林才有大象巨蟒，參天古木則長於深山草莽，此乃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的道理，小池塘養不了大魚，欲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盆栽畢竟僅為觀賞，如何成就棟樑之材？華人首富中有兩位在大陸發跡茁壯的家族，一個是湖南旺旺仙貝集團的蔡衍明，一個是天津康師傅集團的魏氏兄弟，他們當初如果未到大陸發展創業，如何成就今天一番霸圖？大陸有世界最大的市場，日漸雄厚的消費能力，成了國際所有大企業紛紛染指，競相投入試水溫建據點，希冀分得一杯羹不可缺席之地。鐘鼎山林，青菜豆腐，各取所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市場區隔，自也無妨，不是不去大陸就是死路一條，關起門來做皇帝，作一方之霸一世之雄，未嘗不可。但若想壯大企業，一爭長短，就應逐鹿中原，絕不可畫地自限，忽視大陸這塊市場，否則至少也要放眼世界，這就是龍游大海的道理。

買書，卻不常讀；愛買酒，卻不常喝（蓋為了瓶子）；愛買壺盃，卻不常用；愛蒐集種子，卻不常種（蓋無立錐之地）；愛集郵愛剪報愛攝影愛蒐集資料，卻不愛整理；愛逛展覽，唯有此時卻成了愛不是佔有的拳拳服膺者，如買也只取不值錢的小玩意，非關眼界高低，蓋由於阮囊羞澀。有了上面這些「美德」，兩三年工夫，能不積累出可觀的家當，毋寧怪事。尤其此間既無太座鎮守把關在前，門戶洞開，又無其清道婦雷霆掃穴在後，東西進多出少，自然氾濫成災，此時竟然有些想念起老婆來了……

說了這些，又在印證上述的道理，因為空間櫥櫃條件的足夠，便是我的「美德」滋長繁衍的溫床，儘可開枝散葉，也容得下藏污納垢，直到旮旯也塞爆，聽來似是莫非定律，又像彼得定理，其實這便是生物的自然法則。故宮寶物的遷徙，是上個世紀的鉅大工程，整個民族的辛酸血淚史，件件寶物價值連城，只有留與搬的抉擇，沒有棄的問題。我的東西縱然敝帚自珍，怎能與之相提並論？如今也到了秋扇見捐時刻，藉機來次徹底清倉，零零總總光是過期雜誌就清掉兩三百本，未遑顧及是否有待索文章，最後跟著我「鶯遷喬木」的還有好些「細軟」好幾個紙箱，重負依然未釋，畢竟三搬當一燒，身累已然少掉許多。

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何有患？」吾身既暫不得去，又奚自以心為形役，再增累患？我既患不己知，又患不知人，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留得許多書，又不能焚膏油以繼晷，恆兀兀以窮年，成了座前架上虛浮的文化潢飾而已。書要翻過才是你的，可笑的是許多沒翻過的書不該屬我，又再次跟我搬了家，朝朝暮暮，高閣之上。書到用時方恨少，那天或許等著不學主人心血來潮，省識春風的臨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