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16 22:31:43wagi-sun

戰後台語新詩的多彩光景

 

踏話頭

 

  一般tek,佇台語文壇佮學界有一種類似定論的看法:林宗源(1935-)是戰後頭一個用台語寫詩的作家。毋過,關係林宗源的頭一首台語詩到底是啥物時陣所創作?到這陣猶tsiânn歹有定論,因為專家、學者佮作者本人有各種無仝的講法[1]。其實,佇文學史上是毋是會tsiânn做偉大、受人敬重的作家,佮伊是毋是頭一個寫詩的人,一點仔代都無。

  另外,ùi日本時代hānn戰後,重要戲劇家宋我(1916-1992)的406 tsūa篇故事蓬萊仙島〉佇近年來出土[2]。宋非我這首詩是佇二二八事變了後,逃亡去中國所創作的。咱來讀第一段:

 

  台灣東海岸的山嶺,∕自北至南無一塊斜,∕像從海底直疊起來的,萬石壁,∕除了山禽鳥隻∕無人敢來徛[3]帶彼啊。

 

雖罔ùi tsit-má的角度來看,蓬萊仙島〉這首詩的詩質無kûan,毋過,46冬前會當寫出406 tsūa的長篇故事詩,確實無簡單。

  若講著林宗源的代表作,khah tsia̍p予人提起的差不多攏是〈講一句罰一元〉佮〈人講你是一條蕃薯〉。其實,筆者khah致意的是林宗源罕得有的225 tsūa長詩〈剪一段童年的日子〉。咱來讀第一段的摘句:

 

  天猶是昨日的天∕無張持∕水螺嗚出一聲歷史的陣痛∕阮忍受五十年有身的苦情∕被強權欺騙、刣割、創治的日子∕總希望趕緊生出「愛」的世界

 

台語詩的兩條路線

 

  宋澤萊佇幾仔篇評論文章裡,講著戰後台語詩大体上分做兩條路線:一條是現代詩形式(自由体詩)、一條是向台語歌借形式的韻文詩(歌詩)。

  因為受台語本身豐富的音樂性佮台語歌謠的影響,使致濟濟詩人佇初開始創作台語詩的時,自然tek會寫出韻文詩。筆者佇創作的初期,寫袂少這類的詩。

  咱代先來看歌詩部分的詩人佮作品。

 

台語歌詩佮詩人出場

 

  宋澤萊(1952-)上出名的詩〈若是到恆春〉、林央敏(1955-)傳遍海內外的〈嘸通嫌台灣〉攏是台語歌詩的代表性作品。咱鬥陣來讀這兩首詩:

 

  若是到恆春∕就要落雨的時陣∕罩霧的山崙∕親像姑娘的溫純(節錄)

 

  咱若愛祖先∕請你嘸通嫌台灣∕土地雖然有較隘∕阿爸的汗,阿母的血∕沃落鄉土滿四界(節錄)

 

  戰後推sak台語文學充滿運動細胞的黃勁連(1946-),絕大多數的台語詩攏是歌詩体的形式,咱來讀伊的〈夜雨兮港口〉:

 

  捾著漂浪兮行李∕漂浪千萬里∕飄飄來夠日本北陸∕日本海兮海邊∕踏著淒迷兮夜色∕行入夜雨兮日本國度∕夜港口兮暗暝(節錄)

 

1990年代中期以後,黃勁連牽教的學生群內底,許正勳(1946-)佮藍淑貞(1946-kiám-tshái 受老師的影響tsiânn深,使致in的大部分詩作攏是以歌詩体為主。親像許正勳的〈曝鹽〉、藍淑貞的〈磨仔心〉攏是顯例。咱來讀這兩首詩:

 

  日頭赤焱焱∕照著一格一格兮鹽埕∕雙跤踏水車∕一下懸一下低一直拚∕卜引海水入淺坪(節錄)

 

  阿母的面∕親像磨仔心∕佇我的面頭前∕踅啊踅 踅啊踅∕踅甲出茫霧∕踅甲出彩虹(節錄)

 

  另外自90年代初才開始創作台語詩的慢熟詩人莊柏林(1932-)佮華文作家路寒袖(1958-),攏寫袂少歌詩的作品。親像莊柏林的〈苦楝若開花〉、路寒袖的〈畫眉〉。咱作伙來讀這兩首詩:

 

  苦楝若開花∕就會出雙葉∕苦楝若開花∕就會出香味∕紫色的花蕊∕隨風搖隨雨落(節錄)

 

  天星伐過小山溝∕伊个影綴著泉水流∕流到咱兜个門腳口∕咱捧著星光啉落喉∕啊,冰冰涼涼感情相透(節錄)

 

 

台語現代詩的各種類型

 

  戰後台語文學運動滾絞到這陣超過20冬,佇詩的部分,取得khah大的成就佮美學層次khah懸的是自由体的現代詩形式。特別是最近這10冬(1998-2008),優質的詩作盡出,好的台語詩無論佇詩質、技巧各方面,已經無輸予華語現代詩。近年來,台語詩人佇各種文學獎取得袂bái的成績[4],某種程度thang看做一款指標性的作用。

  下底筆者以主題做分類,舉例指出台語現代詩豐富、多彩的面貌。

 

01愛情詩

 

  代先出場的是:佇世界上任何一種文學攏tsiânn做重要主題的愛情詩。愛情詩會tsiânn做重要主題,實在是天地所設,毋是弟子作孽。愛情詩一般tek來講,參著一沿romantic的滋味,自從宋澤萊佇2001年提倡寫實情詩了後,愛情詩就加一味生活性。下底咱將愛情詩分做浪漫情詩佮寫實情詩來紹介。

 

01-1浪漫情詩

  浪漫情詩部分欲紹介的詩人有:林宗源、方耀乾(1958-)、陳潔民(1970-)等。其中,林宗源近年來上致意的是伊所謂的「性詩」,咱選這首khah無「限制級」khùi口的〈無禁忌的激情〉予逐家鼻芳:

 

  無禁忌的激情∕親象萬重的風泳∕捲落碎碎的海岸∕無法阻擋的愛(節錄)

  

  方耀乾的愛情詩,絕大多數是對牽手的綿綿情意,《予牽手的情話》第五首,寫出世間平凡的翁某之愛,這首短詩筆者特別意愛:

 

  敢講干那咖啡杯才會當扒出愛的船∕敢講干那戲園內才會當擦出愛的火∕敢會記得 十元兩把的蕹菜∕嘛寄付咱的愛

 

  陳潔民的〈行入汝e畫框〉,浪漫柔美,讀會出女性詩人的詩風特質:

 

  有一個人∕行入汝e畫框∕淡水e美景∕佮伊e形影∕攏畫佇捷運e大車窗∕作伙浮現眼前∕美麗色彩,抹出畫中e人生(節錄)

 

 

01-2寫實情詩

  寫實情詩部分欲紹介的優質作品有:宋澤萊的〈秋天e溫暖〉、王貞文(1965-)的〈檸檬蜜茶〉、蔡文傑(1975-)的〈生命中的花蕊〉等。咱分別來讀這三首詩:

 

  我陪伊去台北考試∕轉來小莊腳∕已經日落黃昏∕我猶會記,彼時正在秋割∕郊外金黃色e稻穗遍野∕值夕陽之下,金爍爍(節錄)

 

  秋天e早起霜凍凍∕懸懸e天青藍純潔∕後花園e一角∕你挽著兩粒檸檬∕霜凍過e果子冰冰∕咱相遇e目神暖暖(節錄)

 

  彼工,春天來敲我的窗仔門∕目睭擘金,妳咧給一位病人鬥穿尿布∕自彼陣∕善良的妳就沿著雨水的腳跡∕位窗仔墘勻勻仔流入我的心槽∕偷偷仔徙入去我的心肝穎仔(節錄)

 

 

02政治詩

  台語詩自底佇台灣社會就是邊緣性的戰鬥文体,自然tek,佇運動初期政治詩的書寫量相對會khah濟。咱來看三位詩人用無仝的手法,展現政治詩的光景。下底咱分別來讀李勤岸(1951-)的〈海翁宣言〉、林央敏的〈蓮花火穎〉、蔣為文(1971-)的〈ㄅㄧㄠ ㄨˇ〉:

 

  阮無愛koh新婦仔形痀痀khiā tī講家己是一條蕃薯Hō͘豬食koh hō͘人嫌從今以後阮beh身軀掠坦橫做一隻穩穩在在ê海翁背向悲ê黑水溝面向開闊ê太平洋(節錄)

 

  你淪落暴政的烈火中一直鍛煉台灣人上散赤的人權費五冬血汗,來清洗咱的驚營亦挐破獨裁者施展四十年的鐵幕為言論自由開一管風,吹入台灣逗逗光復被人奴役去的腦筋(節錄)

 

  這是受降的日子∕mā是化粧舞會的暗暝∕阮將beh來進場∕tī武裝憲兵kap便衣部隊的注目下∕希望∕用快樂的舞步∕佔領總統府(節錄)

 

 

03鄉情詩

  情詩欲推薦予逐家的作品分別是:陳明仁(1954-)的〈做穡〉、向陽(1955-)的〈阿公的煙吹〉、周定邦(1958-)的〈運河悲喜曲〉等。咱作伙來走揣失落去的鄉愁:

 

  雨水未落ê下晡日頭bih tī粿笠á鋤頭hioh tī肩胛頭白鴒鷥巡á chōa草踏青天kap雲影á水 悠悠áLiâuê所在lô-lô-lôkha-á hioh tī水底ê土崙áá khaChhu一層陰涼Gín-á kap牛搶這頂 發草ê眠床(節錄)

 

  古早古早,阮看阿公的煙吹是日落時陣蒸煙的煙筒對每一戶破爛的厝頂飄出美麗的渺茫的故事(節錄)

 

  一隻一隻的白鴒鷥展開含笑的雙翼飛入半世紀前的記持--佇 中正路尾渡仔頭邊彼隻暝日為著三頓咧走chông歸身軀黃褐褐的漁船邊(節錄)

 

 

04地誌詩

  20084,文建會出版《閱讀文學地景》新詩卷,內底選錄四首台語詩。老實講,筆者認為代表性佮藝術性有khah不足。Tsit-má我仝款選出四首地誌詩,請各位讀者來做公親。下底咱分別紹介陳正雄(1962-)的〈安平追想曲〉、方耀乾的〈五妃廟落日〉、林文平(1969-)的〈行過蘭陽平原〉佮胡長松(1973-)的〈棋盤街路e城市〉:

 

  猶是吟著仝款的旋律猶是拍著不變的節奏日頭是頑固的曲盤重覆放送彼個心酸的故事海鳥是痴心的歌手一直唱出彼首悲傷的老歌(節錄)

 

  彼條白色的布條摧死一個時代鄭氏上媠的五蕊花淒豔三百十七

 

  攢過雪山長長的磅空了後向守佇太平洋外海迄隻古意的龜請問伊最近敢有卡消瘦蘇澳飄過來的風著隨來相借問(節錄)

 

  值某一個十字路口會使建立你e原點將菜市仔、西藥房、修車場、文具行、剃頭店學校、診所、郵局、銀行運河、鐵枝路、天橋、港囥入座標閣有你時常散步e小公園(節錄)

 

 

05故事詩

  Kiám-tshái筆者對台語長詩有khah大的期待,相對phīng一般詩khah長淡薄的故事詩(50 tsūa跤兜、抑是以上的詩),是我偏愛的類型。下底紹介四位詩人的作品──柯柏榮(1965-)的〈台灣街的教示〉、周華斌(1969-)的〈櫻花之戀〉、楊焜顯(1969-)的〈前進个跤步聲〉佮陳金順(1966-)的〈珊瑚潭之戀〉:

 

  迒(hāⁿ入十七世紀的戶橂tīng倒手展開世界航海史正手搵海風練筆尾密密膏膏水上絲路北迵(thàng)日本長崎南貫印尼巴達維亞箍一條黃金帗(phu̍ah)鍊帗鍊的嚨喉珠仔結一粒綠火璇(sūan火璇頂面浮三字台窩灣(節錄)

 

  無可能放未記因為妳上佮意的さくら(SAKURA逐冬攏會開花咱少年時代的故事嘛會先佇心肝底熘(liū)過一擺閣一擺酸澀甘尤其故事的頭尾二段……(節錄)

 

  前進  前進  閣前進走街先  救人先行一步踏入惡化青年个烏名總督府警察現代性的水螺秒針分針時針針針催逼押入彰化街个烏牢教示你重秤文化啟蒙个輕重和仔先  你先行一步(節錄)

 

    青春e行李綴原鄉e船出帆漂浪萬里他鄉徛成故鄉你雄心如星,掖遍嘉南大地你跤步若鐵,行出開天意志春夏秋冬踅十輪四箍笠仔畫生活座標烏山頭水色清清映照烏金碇骨e面容(節錄)

 

 

佇海外吟唱故鄉的詩篇

 

  陳雷(1939-)佮胡民祥(1943-)久年定居異鄉,雖罔分別以小說、散文徛在台語文壇的位置,不而過,in的詩猶原透濫厚厚的台灣味。咱作伙來讀〈永遠ê故鄉〉、〈翻頭看〉:

 

  茫茫ê海水,思念是遠遠ê故鄉三十年飛鳥teh流浪,鄉,ê故鄉(節錄)

 

  一九八二年正月落雪天阮老爸捷捷翻頭看伊的後生,奈何行去機門的通道短短無幾步,煞落去十五點鐘的噴射雲會佫製造十五年的分離(節錄)

 

 

話尾:Ùi量變到質變的台語詩壇

 

  經過二十冬來濟濟有志的拍拚,雖罔台語文學猶咧邊緣戰鬥。毋過,量變產生質變這條鐵律,mā ta̍uh-ta̍uh發生佇台語詩壇。頂月日(200810月),三位以華語詩起家、無仝世代的詩人:張德本(1952-)、陳秋白(1963-)、李長青(1975-)分別出版個人的頭一本台語詩集。向望這個巧合毋thang tsiânn做孤例,筆者相信多數的台語詩人腹腸開闊,袂排斥轉性換筆的詩人參咱放伴戰鬥。

  因為篇幅的關係,筆者無法度盡情紹介khah濟好詩予逐家鼻芳。煞尾,咱分別來讀頂面三位回歸母語的詩人的作品〈雨落佇咱查某祖的腹肚頂〉、〈綠之海〉、〈彼粒星〉:

 

     阿立祖換青了後規暝攏落袂停的雨雨滴聲叮叮咚咚落響佇咱查某祖的腹肚頂(節錄)

 

  無人逃會過水的目睭彼若春泉含著綠色元素的目睭踮石岩佮土地的肚臍頂順雪的懸度爬起去去到遠古冰冷的坑谷去感受 攪滾的風雲(節錄)

 

  欲睏的暗暝一陣風吹送過來挲過頭殼裡底坎坷的詩句,牽連著詩人的意志佮決心(節錄)

 

──2008.11.11寫佇赤崁米街

         2008.11《台灣文學館通訊》第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