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湖沿途都是觀光的海芋園，由於非假日的關係，再加上大陸冷氣團一波波來襲，天氣潮濕而冰冷，放眼所及，遊客聊聊無幾。車子行經湖田國小，即使是隔著車窗匆匆一暼，我依舊可以想像師生們置身世外桃源的幸福。

大學的時候，我曾經載著母親回到這處她從小居住的地方。母親開心的跟我說，竹子湖四十年來，幾乎沒什麼改變。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路的兩旁，除了綠油油的稻田，和一群群白鷺鷥以停歇或飛翔的姿態，點綴在天地之間外，就數四周環抱的青山與雲霧裊裊。

妳可以想像嗎？二十年前，我所看到的竹子湖，景象幾乎和我母親腦海裡所記憶的童年美景一模一樣。

反倒是後來自己和幾位大學死黨，不時騎著摩托車，悠遊到眾人公認是竹子湖最美的地方－頂湖，而時光在車輪與山路的磨合之中，就這麼靜悄悄的又流逝而過。怎麼也沒想到，二十年後，我會開車載著妳來到這個地方。而妳卻跟我說，這是妳初次拜訪頂湖，感受文人筆下世外桃源的清幽與芬芳。

那天，我之所以會選擇將車子右轉進入視野更為遼闊，且感覺更為寧靜的頂湖，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基於時間的考量外，那兒的確留有我太多太多的美好印象。不知怎地，我就是想要把這些妳來不及參與的過往，跟妳分享。或許，只有藉由這樣的儀式，我們的生命歷程，才會因為彼此的存在，而顯得更加的圓滿。

我喜歡帶著妳沿著海芋田一旁的小路散步，即使當天的氣溫是這樣的濕冷。眼前除了大片的海芋田之外，不遠處還有小油坑硫磺氣蒸騰的天然美景。光是這些向天宣示熱情的海芋星星與天然地氣的陪伴，一切都值得了，不是嗎？

「妳知道嗎？這兒曾經是蓬萊米的種苗培育地。」
「是喔？我都不知道。」
我向來習慣以這樣的方式，繼續下一個話題。
而妳似乎也習慣以這樣的方式，續接我的語意。這是我們多年來所培養出來的默契。
「為什麼會選在這裡？是因為這兒的地理環境特殊嗎？」
「不錯，就是這個原因。」
「嗯，應該這麼跟妳說好了。任何的稻種，經過幾次鄰近花粉飛散的雜交過程之後，稻米的產量和品質就會開始下降。因此，幾年之後，就得重新更換新的種苗。」
「所以，當年的日本人，選擇在這裡進行種苗培育，等成功之後，再將種苗運往全省各地播種。」
「當初之所以會選擇這塊地培育種苗，就是因為竹子湖地處高地，而且溫度低，適合種苗的培育，再加上地型封閉，可以避免花粉四處飛散的現象。」
「換句話說，台灣好吃的蓬萊米，就是從這兒發跡的。」

到了近幾年，大家紛紛將稻田闢為觀光休閒的海芋園。其實，無論種植稻米或海芋，只要不破壞這塊土地原先的生態環境美都好。可惜，我還是看到人為破壞的蛛絲馬跡。例如海芋田的水蘊草優氧化情形嚴重，就連溝渠旁的雜草，都因水質改變而長得特別的肥美。

在我心底，頂湖一直是竹子湖最美麗的一區。以前如此，而今也是如此。就算現在因為海芋田改變了它的初始相貌，我對這塊土地的熱情依然不減。就像今年冬天的腳步，似乎因「反聖嬰現象」而停滯在原地打轉，但我們卻也不會因此而放棄對春天百花齊放的殷切期待。

寧兒2008.02.27日記

一個人的登山，過程會是什麼樣的滋味？我沒有類似的登山經驗，只能在你暫時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時，偷偷的想像，偷偷的體會。在冷冷的冬季，置身於攀登七星山的半山腰，似乎更能夠讓人深刻體悟到隱藏在「登山」活動下的深層意義。

正當我因隱隱作痛的雙腳，不得不強迫自己放慢攀爬的速度時，你的一聲「加油」從前方不遠處傳來，我抬頭試圖找尋，依舊看不到你矯健的身影，但我知道，自己不是獨自面對一場從浪漫情愫甦醒過來的真實情境。

紮紮實實的三個多小時下來，為什麼自己會對這一段登山過程，特別的懷念呢？我想，我應該是清楚的，因為到了你所謂的「天梯」那一段，坡度陡升不打緊，連石階的落差，都高得嚇人，讓人在舉步攀越時，備感吃力。當時我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腿，踩著沉重的腳步，內心其實早已開始盤算著，下一個步伐該踩在那一處，才能維持一個登山者慣有的精神與風度？

眼前考驗我的，不完全是透支的體力了。我想，除了呼吸的冷空氣之外，就連生長在岩壁上的苔蘚、地衣，還有那一株株我們叫不出名字，掛著晶瑩剔透小水珠的粉紫色小花蕊，都應該紛紛嘲笑起我平日的自大與無知吧！眼前這群外表看似纖細嬌弱，卻又讓人不得不肅然起敬的山林宗師，此刻，除了處處展現出它們卓越的智慧，與堅韌的生命力之外，似乎也孤傲的以寧靜的方式，引導我跨越當下所面臨的每一處障礙。

人生就是如此，有時會因為一些人，或一些場景的穿插交錯，而意外啟動連自己都難以預料的心緒活動。就像那天，臨時起意的登山過程，山上、山下的天氣，若非親身經歷，我很難想像在短短三個多小時的時間之內，身心靈所呈現出來的遽變。

霧起了，無聲，我的美感神經卻比膚覺神經先發現；霧散了，無聲，我的膚覺神經卻比視覺神經更敏銳；太陽露臉了，也是無聲，而我的視覺神經，總算和一顆溫暖的心，連成一條足以牽動脈搏與心跳的情絃。

雖然，最後我們因為天候的因素，選擇放棄攀登七星山主峰的機會，改而就近欣賞七星山東峰的朦朧美，但我們不遺憾。就像你一向堅持的生命價值，無須樣樣都以挑戰或征服別人為人生目標。生命的「過程」本身就是目標、就是目的。在登山的過程，我們都已深刻體會了一件事，那就是該如何以和諧的人生態度，去體會生命融入一座山林智慧之美妙，這，就夠了。

的確如此，因為你，我看見陽明山上任何一株剛冒出芽眼的新生命；因為你，就算我是路旁那棵即將傾倒的枯木，我也會在落地的那一瞬，讚頌曾經滋潤過我的每一滴春雨或晨露。

寧兒2008.02.28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