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們回來了。」

在淨化完土地的三天後，青年帶著男人回家了。

「魔王大人，歡迎回來！」灕禮一聽到聲響便立刻衝到門口，主動接下青年身上的斗篷，「您辛苦了！請問您要先洗澡休息還是先吃個飯呢？」

「我先休息一下，晚餐時再叫我。」玄話一說完，便像風似的迅速繞過灕禮直奔二樓，接著聽到「碰」的一聲人便已經進去房內了。

「……」灕禮傻愣愣地看著那扇被關起的房門，隨後眉頭一豎，惡狠狠地盯著一直不發一語的男人，「你對魔王大人做了什麼？！」

在以往，魔王大人一淨化土地完回來後雖然疲憊，但也會摸摸他們這群孩子的頭，跟他們聊聊外出的所見所聞，而不是這樣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房內。

一想到這樣的反常是在這次跟這男人出去後才有的，灕禮便合理的認為是這沉默的男人做了什麼事才會使魔王大人變成這樣！

「我什麼也沒做……」勇者搖搖頭，表情有些無辜及不解。

在第一晚過後，玄對他的態度就有些的不對勁了，總會莫名的臉紅，或是講話支支吾吾的，有時候還會莫名地吼他，雖然他感覺到對方不是生氣，但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情緒。

「真的什麼都沒做？」灕禮狐疑的看著身旁高大的男人，不是很相信對方的話。

勇者回想了一下這三天的相處過程，想起了第一晚他親了青年的額頭，之後第二天兩人尋找藥草以及摘藥草，接著晚上他抱著青年睡覺，第三天也是摘藥草，直到剛剛回來……

「沒有。」勇者堅定地回答，「什麼都沒有做。」

勇者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他的舉動似乎有哪邊不對勁。

「……是嗎……」灕禮還是不太相信，不過也沒再多問，只讓人也上去休息。

看著勇者也進到房間內，灕禮抓了抓頭髮，決定晚餐過後再來問一下魔王大人這三天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晚餐過後，灕禮不由分說地擠開勇者，像個小尾巴似的緊緊跟在魔王身後，最後還跟著進到房間。

將房門關上後，玄有些無奈地看著一整晚都跟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問道：「你今晚怎麼了？怎麼這麼黏人？」

以往他外出個幾天回來後也沒見這孩子這樣黏人啊，是受了什麼刺激嗎？

「您和那位勇者發生什麼事嗎？」灕禮也不隱瞞，直接了當的問出心中的懷疑，「您也別騙我說什麼事都沒有，我有眼睛，看得出來他肯定做了什麼事。」

在玄還未開口講話之前，灕禮又率先開口，徹底打斷玄打算忽悠人的說詞。

「……你讓我想想我該怎麼說……」玄有些無奈，說實話，勇者對他的態度轉變的原因他也只是猜測而已，並沒有證實，如今要對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講這事，總有些的不自在。

「您就直說就行了。」灕禮邊說著，邊往房間的沙發上坐，一副就是今晚沒得到回答他就要賴著不走的架式。

玄見了也只能嘆了口氣，跟著走到沙發那坐下，緩緩地道出這三天他與勇者的相處經過，還有在之前魔霧森林裡的事以及村莊跟紅龍的事情。

「所以您認為那位勇者對您心懷不軌？」在聽完所有事情經過後，灕禮沉思了一會，開口問道。

「什麼心懷不軌，別亂用成語。」講完所有事情後，玄只覺得尷尬，他一個堂堂大魔王，還活了那麼多年，如今卻在這與一個還未成年、小他好幾倍歲數的孩子談論這種感情的事，更何況這感情是還未證實的，處於猜測階段的而已。

「我覺得我用詞沒有用錯。」灕禮堅持他的用詞沒錯，「還有，我覺得那個男人就是明顯的對您心懷不軌！」

他用力地拍了下沙發，青澀的臉上滿是認真及不滿。

這可是他們尊敬的魔王大人啊，怎麼可以就這樣隨隨便便被一個半路殺出的男人給佔了便宜呢？！追人卻連個禮物都沒送，就開始身體上的佔便宜，這不可以！

「魔王大人，您可千萬要想清楚啊，別這麼輕易就受肉慾的影響而上了賊船啊！」灕禮痛定思痛的勸說著。

「等等！什麼肉慾啊！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有這些話又是誰教你的？！」玄聽到眼前的少年口中的說詞亂七八糟的，氣到差點眼前一黑昏過去，他的教育有那麼糟糕嗎？！在他的眼皮底下孩子竟然會講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不要管我的用詞了，您可要想清楚，別輕易地就答應那種動手動腳的男人啊！」灕禮抓住玄的手，表情很是沉重的說著。

「什麼答應不答應啊，這事情我們也還沒得到證實，不用想那麼多吧！」玄抽回手，只覺得這孩子想太多了，而且……「我跟他也是不可能的，想想我們的身分吧……」

一個是受人尊敬、代表著正義的勇者，一個確是令人畏懼、代表邪惡的魔王，不管怎麼想都不會走到一塊兒吧。

「你也不用想那麼多，過幾天我把他送走了也就沒這些事了。」玄低聲說著，垂下的眼簾遮掩住他眼中的落寞，但卻隱藏不住他語氣中的無奈及不捨。

「魔王大人……」灕禮見不得他尊敬的人這副模樣，但是偏偏這事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甚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

「好了，這事也別講了，我會解決的。」玄擺擺手，拒絕再繼續談論這事。

「……我知道了，那我去收拾一下廚房，您早點休息。」

在灕禮起身離開房間後，玄整個人直接斜躺在沙發上，望著眼前的矮桌發愣。

這段時間與那人相處下來，雖然談不上非常喜歡，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有好感的，然而他們兩個所背負的身分早就注定了一切，為了避免再這樣錯誤下去，趁著現在感情還未深刻，他……得要盡快處理這事才行。

玄閉上雙眼，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早該習慣了分離，也早已接受自己因為出生身分而帶來的孤老一生的命運，可是為什麼，這一次的分離還會令他這麼的難過呢……

*

「祈曦！來我房間一下！」

「來了。」

自那天兩人單獨外出回來之後，又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裡，勇者除了一開始外出的那三天外，其他時間都沒有離開去到藤蔓的範圍外，也沒去在乎外頭的消息，就像是刻意要遺忘他來這的目的以及他自身的身分一般。

他喜歡與這裡的孩子們相處，在這裡他很自在，沒有人會對他阿諛掐媚，沒有人會對他小心翼翼，他就與常人無兩樣。

最重要的是，玄在這兒。

他不明白他現在對玄抱持著什麼樣的情緒，也沒有打算去探討那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他只專注於在這裡生活的點點滴滴，將青年的一顰一笑盡收眼底，與孩子相處的畫面，做日常掃除的畫面，準備食物的畫面……等等，全都深深印入他的腦裡。

這裡全部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平和和喜悅。

誰都沒有提起關於離開這裡的話題，他也就裝作不知道，假裝自己本來就是這兒的一員，似乎這樣就可以繼續待在這裡生活。

「玄，喊我有什麼事？」勇者走進玄的房間疑惑的問。

只是這最近玄總是會獨自消失一段時間，也沒有再帶他外出，雖然過了一會兒就會若無其事地回來，他猜想對方可能有事在處理，也沒過問，只是免不了的還是會疑惑對方究竟在處理什麼事，如果是淨化土地的話，怎麼都沒再帶他去了呢？

想到這裡，勇者不免的有些失落。

不過這次玄一回來就喊他過去，或許是遇上什麼事情要請他幫忙。

勇者瞬間收拾起失落的情緒，眼神裡帶點小期待的看著眼前的青年。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的刀該還你了。」玄並沒有看向勇者，自然也就沒看見對方眼裡的小期待。他只是抬了抬下巴，指向那把放他房間有段時間的大刀。

聽到只是這件事，勇者眼中的期待消失的無影無蹤，周身甚至散發出哀怨的情緒。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抬腳往刀的方向走去，「其實也可以不用特地這樣還我也沒關係的。」這樣會令他覺得有些生分啊。

「畢竟是你的東西，總該還你的，而且……」玄看著勇者的背影，不捨及抱歉等情緒如同漩渦般纏繞混雜在眼底深處，他閉上眼，再次睜開時那雙漆黑的眼裡只剩一片平淡。

「時間也差不多了。」他聽到自己用異常冷淡的聲音這麼說著。

像是感覺到不對勁似的，勇者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看向身後的青年，「玄？」

這一聲呼喚就像是開頭般，那瞬間，勇者腳下的地板突然泛起一道紫光，隨後是一個圓形有著複雜花紋的圖騰浮現出來。

他一眼便認出這是傳送用的法陣，他趕緊往旁跨一步想要離開圖騰的範圍，卻撞上了一層透明的牆壁，他的周遭不知何時早已被佈下結界阻止他的離開。

「玄！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揚聲質問，臉上不見平常淡然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少見的錯愕和不可置信。

「看不就清楚了嗎。」玄只瞧了勇者一眼後便轉開視線，似乎是不想看到對方眼裡那被背叛而傷心及錯愕的情緒，「祈曦，你不屬於這。」

「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人類的英雄，是勇者，有一群人愛戴你，有人在等你回去，你擁有明亮的生活及未來，擁有響亮的名聲……」玄閉上雙眼，聲音有些哽咽，「你與我，是不同的。」

儘管他對兩人的身分及立場早有了認知，但實際說出口後，他才深刻感受到兩人是完全對立的存在。

「我不在乎那些！」勇者低吼著，伸手就將放置一旁的大刀抽出作勢就要砍了結界。

「但是我在乎啊！」玄低喊著，同時發現勇者的打算，他一個彈指地面便突然竄出一陣黑煙，層層纏繞住勇者的雙手，接著下一秒那些黑煙轉換成實體的鎖鏈，制止了勇者揮刀的舉動。

「我不能奪去你的未來，我不能讓你跟我一樣，被人類厭惡，被永無止盡的追殺。」玄緊咬著下唇，臉因為糾結及難過而皺成一團，一副快哭出來的可憐模樣，但他的眼神及動作卻透露出他的堅定。

「忘了我吧。」他低聲說著，邊走上前站在勇者的面前。

只見玄抬起手，將掌心虛靠在勇者的額頭。

「玄，不要讓我忘記你……」勇者的語氣中充滿了哀求。

但他眼前的青年卻早已下定了決心，沒有理會他的哀求，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掌心散發出柔和的紫光卻無能為力。

「掰掰了，祈曦。」

他聽到青年這麼說著，然後，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