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06 11:37:10亡是公

【原創】勇者換邊站 - 第十章

第十章

 

滴答的聲響在這不大的空間迴響,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腐爛的惡臭瀰漫在周遭,一陣一陣緩慢、粗重的呼吸聲顯示在這黑暗中有人的存在。

「吱呀——」房間厚重且生鏽的鐵門由外被拉開,刺眼的光線爭先恐後的照射進房間,照亮室內的一切擺設,以及照清裏頭那人的樣貌。

那人有著一頭金燦的短髮,但那頭短髮此時卻是凌亂不堪,氧化發黑的血塊黏在上頭,結實強壯的身體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有已經結痂癒合的,也有還在流血的。

鮮血緩慢的沿著身體線條滑落,最後滴落在地面上,與那灘血水匯聚在一塊兒。

「曾經的勇者,國王陛下給您最後一次機會。」來人冷漠地說道,「只要您為您的狂言道歉,並且再次獻上您的忠誠,那麼,您將可以恢復您以往的名聲及生活。」

此人講完這串話後便閉口不言,等待眼前被囚禁的人的回答。

「呵……」被束縛著、手腳失去自由及行動能力的祈曦冷笑一聲,隨後緩緩抬起頭,碧綠色的雙眼裡滿是厭惡及不屑,「我……拒絕……」

他的聲音因長時間沒飲水而顯得乾啞虛弱,但語句中的意思卻是無比的堅定。

「那真是遺憾。」來人誇張的嘆口氣,臉上卻不見半點可惜,只有幸災樂禍的情緒,「是您拒絕國王陛下的仁慈,放棄活下去的機會。」

那人緩緩退出房間,「好好地跟這世界告別吧,明天,便是你最後一次仰望天空了。」他關上厚重的鐵門,房間再次陷入黑暗。

祈曦看著門的方向,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他被關在這兒多久了他不知道,他的時間觀早已在這片黑暗模糊,他只知道每當有人進來,就是對他施以酷刑,並且總是重複問他同樣的話,『是否認錯』、『與魔王有何關係』,那些人得不到他們想要的答案,迎接他的就是一陣皮肉之痛。

而這全部的一切,都是在他回到城鎮,覲見國王的那一天所引發的……

*

「……人……大人……」

在糢糢糊糊中,勇者依稀聽到有人正在喊他。

「勇者大人!」

在最後一聲呼喚中,他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留著山羊鬍的大叔。

勇者愣愣地看著大叔,內心想著這人是誰?他現在又在哪?

「勇者大人,現在是日正當中,您睡在這會曬傷的。」

「……」勇者從原本躺在草皮上的狀態起身,愣愣地看著四周,這才發現他此刻的位置離城鎮並不遠。

他……什麼時候在這邊的?

他呆愣地看著周遭,腦中則不斷地有畫面浮現,他記得他沒碰上什麼意外的通過魔霧森林,順利的突破藤蔓群,再然後是……他成功手刃了魔王……

「嘶……」回憶到了這兒,他的頭突然劇烈的疼痛,忍不住痛呼出聲。

不對……可是又是哪裡不對?

他總覺得腦中的記憶不對,那一塊荒蕪之地不應該是他記憶裡那樣死氣沉沉、毫無生機的模樣,魔王也不應該是記憶中那樣殘酷醜陋……

為什麼他會這樣覺得呢?為什麼會懷疑自己的記憶?又為什麼他莫名感覺胸口那悶悶的?

他不禁摸上心口處,滿腦子的疑惑及不解,直到旁人出聲喚他他才回過神。

「勇者大人,您現在要回城裡嗎?」一直沒有離開的大叔問道。

「……嗯。」勇者淡淡地回應,此時他的馬匹也緩慢地踱步到他身旁,「你也是要進城嗎?」

他問著身旁的人,後者慌忙的點點頭。

「那一起吧。」勇者上了馬,往城鎮方向移動。

那位大叔也趕緊跑回自己的馬車上,駕著馬匹跟在勇者身旁,「那個,您消失有好一段時間了,是國王陛下交付您去辦事嗎?」大叔好奇且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勇者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他現在一門心思都在那充滿違和感的記憶上,並沒有多談的打算。

「這樣啊……」大叔也看出勇者有心事在思考的樣子,也沒再開口多問。

等進城了之後,勇者又再次被熱烈歡迎,直到抵達城堡前才消停。

「勇者大人,國王陛下已等候多時了。」

勇者在侍衛的帶領下進入到城堡大廳,之後如往常一樣,做完基本禮節向國王回報這次任務結果。

「祈曦啊,你真的太優秀了,那附近的村民們也都很感謝你呢!」國王笑容滿面的說著。

他早在幾天前就收到消息,說荒蕪之地上的藤蔓群已經消失,也不見魔王的蹤影,比較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原本應該毫無生機的荒蕪之地竟生長了許多植物,更有動物棲息在那,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結果是他想要的就好了。

「您過獎了。」勇者低垂下頭,看似謙虛地接受這番誇耀。

他看的真切,國王此時面上雖然掛滿笑容,但那笑意根本未達眼裡。

他知道國王的性子愛慕虛榮,如今自己的名聲明顯勝過對方,所以開始不滿了吧……看來這最近他得要休息一段時間,少出風頭了。

國王沒有察覺到底下人的想法,繼續以不怎麼真心的口吻誇讚勇者,同時也一臉憤慨的咒罵著魔王。

聽著那一句句針對魔王的咒罵,勇者深深皺起眉頭,內心莫名湧起不悅及憤怒的情緒。

「……?」他呆愣的摸上自己的胸口,為這莫名湧出的情緒感到訝異及疑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唔!」倏地,他的頭又再次傳來劇烈的疼痛,他緊咬下唇,不讓人察覺到他的異狀,而國王那作做到令人噁心的言論則不斷竄進他的耳裡。

「……魔王就是個禍害,他的強大及殘忍會危害這個世界……」

不對……

「……這麼多年以來,不曉得有多少人命喪他手……」

不是這樣的……

國王講的話語不斷刺激著勇者的神經,他此時只感到頭痛欲裂,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試圖掙脫而出,接著突然一張接著一張的畫面浮現在他腦海裡,那裏頭有許多人,但每個都模糊不清看不出面貌,其中有一個看起來是青年型態的人更是頻繁地出現在畫面中。

那是誰?為什麼他會覺得這人很重要?又是為什麼他會忘記這人的面貌?

腦海裡不斷湧出模糊不清的畫面令他焦躁,而國王那不間斷的咒罵也令他煩躁……

「……魔王根本不該存在這世界上——」

吵死了——「給我閉嘴!」

勇者猛地一聲怒吼,他憤恨的抬起頭瞪著那只會動嘴巴下命令其他一無是處的國王。

大廳裡的人都被勇者這聲暴怒給驚的愣住了,過了好幾秒王座上的人才回過神,臉色因被頂撞而憤怒的呈現一片豬肝色,「你、你說什麼?!」

國王瞪大雙眼,憤怒的同時也懷疑自己是否在作夢,因為那無明顯喜怒哀樂的勇者此時竟表現出憤怒的模樣。

「我叫你閉嘴!不准你再這麼汙衊他!」勇者低吼著,雙眼因憤怒而一片通紅。

他記不起那青年的樣貌、聲音及名字,但是當國王在咒罵著魔王時,他心裡不斷湧起的憤怒讓他知道那人跟魔王肯定有關連,那人對他很重要,所以,他不准有人這麼說他!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也不行!

「祈曦!你好大的膽子啊!」國王為之氣結,他肥厚的大手一揮,立刻招來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將這大膽之人給抓了!」

國王下達命令,但周遭卻沒人敢動,畢竟他們面對的是勇者,他的強悍是大家都有所耳聞的,而且,勇者也幫助過大家許多事,所以他們遲疑了。

「還愣著做什麼?!你們的勇者明顯就是被魔王洗腦了才會這樣反常啊!」國王怒急的跳上跳下,隨口胡扯著就為了趕士兵動手,「快抓住他!」

這句話彷彿給士兵們一個合理的理由動手,也為勇者的反常做了解釋,他們不再遲疑,選擇相信國王的話,開始逼近勇者。

「我沒有被洗腦,我只是……」勇者也說不出他這樣反常的原因,但儘管他的記憶及情感都不明不白的,他也不願意懷疑腦中那看不清面貌的青年。

「勇者大人,得罪了。」

士兵們開始上前發動攻勢,勇者只是拼命的閃躲,他不想也不能出手,倘若他動手了,只會讓他及那青年身上的汙衊坐實。

國王下了王座緊張的看著大廳裡一堆士兵一起動手卻仍抓不到勇者,不禁開始著急起來,他磨著牙,最後拉開嗓門大喊,「祈曦!我不追究你的出言不遜,但你的狀態明顯有些異常,我只是想要讓人為你檢查而已!」話一說完,他似乎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於是下令讓士兵們停手。

勇者見狀,也停下閃躲的動作,看向國王的眼神中是半信半疑。

「你的狀態不太對勁,你也有感覺到吧。」國王一臉擔憂的看著勇者,彷彿幾分鐘前那憤怒的模樣是一場幻覺似的。

勇者沒有回話,不過從他皺起眉頭的動作來看,國王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頓時底氣十足,「就只是檢查而已,你別擔心。」他放緩語氣,讓自己盡量顯得溫和且有誠意的。

「……」勇者思考了下,最後還是點頭答應。

他並不是相信國王,只是從根本利益來看,他的存在對國王還是有用的,應該不會害他,況且他的確是有些狀況,趁此次檢查的機會搞清楚他腦中那些莫名冒出來的畫面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名看不清面貌的青年究竟是誰。

——結果他錯了,錯得離譜。

他低估了國王的心胸,低估了對方對他的忌妒及忌憚。

只因為他更深得人心,只因為他的名聲更為響亮,國王將他視為隱患,深怕自己的位置被篡奪,於是視野狹隘的選擇藉此機會除掉他。

他手筋腳筋被挑斷廢了行動能力,脖頸處也被帶上抑制魔力的器具,之後被押入地牢,承受著令人發瘋的酷刑,直到現在……

 

當他再次見到陽光時,是被壓著送上城鎮廣場的處刑台,那裡已經堆放著木柴,他被牢牢地綁在木柱上,耳邊聽著國王套在他身上的謊言。

他的心中有不甘,有怨恨,但更多的卻是遺憾。

他沒能知道青年究竟是誰,也沒能見他最後一面……

「點火!」

處刑的士兵在國王的指示下行動,火把被扔進火柴堆中,一眨眼的時間便燃起了熊熊烈火,將木柱上的身影逐漸吞噬……

 

「是誰給你們那個權力及膽子這麼動我的人了?!」

突然一道低沉、空洞的聲音憑空出現,竄進在場所有人的耳裡。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倏地一陣狂風席捲而來,將已點燃的木柴盡數吹散,砸落在周遭士兵的身上,頓時哀號聲四起,現場陷入了一片混亂。

處刑台上此時突然泛起一陣紫光,下一秒就見一名黑色長髮的青年出現在台上,臉上的表情如同結了冰霜般冷冷地俯瞰眾人。

「你是誰?!」

在處刑台一旁王室專用的看台上,國王一臉憤怒的瞪視這憑空出現,打斷處刑的青年。

青年神情冰冷的瞥了人一眼,那眼神中充滿了輕視之意,氣得國王直跳腳怒吼著命令士兵上處刑台抓人。

「祈曦……」青年壓根兒不理會國王的行為及士兵們的舉動,他轉過身看著滿身是傷,無一處完整肌膚的男人,青年冰冷的表情無法再維持,他的雙眼積蓄了淚水,心一抽一抽的疼著,「怎麼會成這樣啊……」

他手忙腳亂地將人從木柱上放下,吃力地把人緩緩扶坐在地面上。

「祈曦……對不起……」青年自責的落淚,他捧住男人的臉,在那乾裂的唇上輕輕碰了碰,「對不起……」

他壓根兒沒想到將這人送回來的結果竟會成現在這樣的狀況,他原以為以男人的聲望以及以往為人類所做的一切,足以讓眾人信服於他,不論有怎樣的流言蜚語,都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威脅。

但他想錯了,他太低估人類的自私。

上位者只用簡單的一句謠言,以及以權力對眾人的威脅,就足夠讓那些受益者們遺忘過去的無數恩惠,轉頭謾罵著他們曾經摧捧的男人,將那人推入死亡……

玄額頭抵著對方的額,一陣微弱的光自碰觸點散發,過了一會便又消散。

只見原本已經陷入昏迷的男人眼皮顫了顫,隨後緩緩的睜開,將眼前的青年映入眼底。

他扯了扯嘴角,忍著疼痛露出難看的笑容,「玄……」他輕聲喚著,原本腦中那模糊的身影此時變得清晰。

他記起來了,認出來了,眼前這人是他最重要的……

「祈曦……祈曦……」玄哽咽的不斷輕喊男人的名字,內心滿是心疼和自責。

「玄……我好想你……」祈曦虛弱的說道,「不要……再趕我走了……」

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這事,他不想再和這人分離了。

「好。」玄溫柔的蹭著祈曦的臉,給予了承諾,「我答應你,一直在一起。」

「——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