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29 07:00:00白目族長

[龍玦] 10.兒子,你一定要幫爹報仇雪恨!

作者: 冷擎

10.兒子,你一定要幫爹報仇雪恨!

岐州地方上有個小小的縣城叫做「雍縣」,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就流傳著這地方有鳳凰棲息,所以皇上降旨,改名為「鳳翔縣」。由於有鳳凰棲息的傳說,因此一些隱居江湖想要修練升仙的道士開始來到這邊,期望這裡的靈山勝水涵養的天地精華之氣能夠幫助自己加速殺掉人體內部的三屍蟲,進而飛升成仙。

 

古時候道家修練仙法的人相信,人體內有三屍九蟲寄宿著,由於有三屍九蟲寄宿,所以人類無法成仙,需要透過修煉,斬除三屍九蟲,才能得道。三屍分別是上屍青姑,中屍白姑,下屍血姑。九蟲則指伏蟲、回蟲、白蟲、肉蟲、肺蟲、胃蟲、鬲蟲、赤蟲和蜣蟲(讀音槍)。三屍九蟲害怕靈山勝水的天地精華,喜歡浮塵亂世的髒亂吵雜,所以如果想要斬殺三屍九蟲,首先必須要找一個飽含天地精華的地點來修練。常人的肉眼無法分辨哪個地方有靈氣,不過呢,既然鳳凰都棲息在鳳翔縣這個地方,那麼來這裡就對了!

 

這天早上,鳳翔縣裡的一個小村塾有一些麻煩事,村塾的教席翁秀才跟學生李淳風的娘柳氏起了爭執,原因是因為李淳風的爹爹不讓孩子繼續在村塾讀書了,硬是要帶回家去。翁秀才一方面覺得惋惜,這孩子是個讀書的料,不好好栽培可能就浪費掉了…此外,村塾裡面的學生不多,自己就靠這點微薄的學費來過日子,少了任何一個學生,經濟上都會是重大打擊。

 

看起來柳氏是鐵了心,硬把李淳風揣著,不去理會翁秀才百般勸說,拉扯著小小年紀的李淳風走了,留下一臉鐵青的翁秀才。

 

「娘?不上村塾了是不是就不能跟大牛,阿猴,阿狗他們一起玩了?」李淳風忍耐著在眼眶裡面打轉的眼淚,被從村塾帶走他並不覺得丟臉,只是擔心如果不能再跟玩伴們一起玩,自己一個人會很無聊。

 

本來拉著李淳風,氣沖沖快步走的柳氏,聽到了兒子哀怨的問話,一時之間憋住的怒氣也消了,放慢腳步轉頭對著兒子說道:「娘是真的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跟村裡的小朋友們一起玩?你爹爹跟別人賭上了,輸得一塌糊塗,今天早上發了急病昏倒,大夫剛剛才救醒過來…你爹說,這個債得要你來還…。」說著說著,語音哽咽起來。

柳氏心裡面實在一團混亂,想到兒子說捨不得村塾裡面的玩伴,更是悲從中來,開始抽泣痛哭。她是為兒子與自己感到委屈,兒子口中所謂的朋友,所謂的一起玩,其實大多的時候沒人跟他玩,是小朋友們自己玩,而李淳風就在邊邊上自己玩自己的…但是傻兒子就覺得很滿足了…這種小小心靈渴望友誼的微小心願,讓柳氏感到萬分不捨。

可是丈夫現在病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轉過來,急著要把兒子帶回家,就是怕萬一要交代遺言,至少全家人也都在場…想到這裡,柳氏連忙用袖子擦掉了決堤的眼淚…。

 

「爹爹不是在修道嗎?修道的人怎麼可以賭博呢?」李淳風還是不理解。

 

「娘也不知道,娘只知道你爹爹不是在修道,我們全家搬來鳳翔,是因為你爹爹認為,他在做的事情,需要躲在道士群中,才不會被朝廷發現…」柳氏並不知道李淳風的父親到底在做甚麼?只知道他的事情見不得光,說出去要是被人告發就有可能被打入大牢。接著柳氏重重一聲嘆息:「你爹爹甚麼不好賭,怎麼拿你來當賭注呢!」

 

李淳風不知道該怎樣繼續接下去,村子裡的小孩被外面的人帶走還賭債的很多,帶走就不可能再回來,如果自己的命運是這樣,那也只能這樣。不過他心裡面覺得,可能娘是憂心過度,胡思亂想,才會一直往壞處鑽牛角尖。

「娘?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有一條巨大的龍,兩個眼睛像燈籠那麼大,一直盯著我看…然後…然後那條龍開口說話了…」

 

夢見龍?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柳氏沒有答話,只是拉著兒子繼續走。

 

「娘?那條龍說…說我是他的老朋友…我的名字叫做風后。」雖然娘沒理會,李淳風還是把話講完了。娘一直哭他也不知所措,講點話說不定可以轉移娘的注意力,村裡面的小女孩要是被欺負哭了,李淳風常常用這一招,馬上就會見效。不過他說的這個夢不是說謊,他真的夢見了龍。

 

「什麼?你再說一遍?龍跟你說了什麼?」柳氏像被人用棒子敲了腦門,突然間天旋地轉,她停下腳步用手扶著額頭,手掌用力揉著太陽穴,才勉強能站好。她蹲下來雙手搭住李淳風的肩膀,眼睛看著兒子那個看似正在分析著周圍事物的雙眼,又問了一次:「風后?你說的是這個名字,對嗎?」

該來的終於還是要來的…可是,怎麼會在這一天同時來呢?

 

****

 

李淳風的父親叫做李播,本來是高唐縣尉,可是因為研究天文星象入迷了,乾脆辭去了縣尉的職務,成為道士,藉著道士的身分也跟所有人一樣跑到鳳翔來,繼續研究他深愛的天文星象。

 

可能你會以為,不就是看星星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非得要辭去官職,成為道士,躲到鳳翔才能看星星嗎?在李播生活的那個年代,確實不得不這樣,因為皇帝與天上的星象之間有著「天人合一」的關係,天上星象的變化,會直接對應到天下局勢的變化,甚至有可能象徵改朝換代!天底下除了皇帝身邊的司監官以及司監世襲的子孫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談論天象,只能看月亮。就拿李淳風那個年代才剛剛發生過的「熒惑守心」這個大凶的天象來說,這就是象徵著國家即將要進入劇烈動盪,甚至改朝換代的天象。如果一般老百姓都看得懂「熒惑守心」,那麼改朝換代的謠言必然傳遍天下,盜賊造反勢力也就會趁機會興起,對於當朝皇帝來說,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熒惑」指的是火星,「心」則是天蠍座裡面的一顆叫做「心星」的星辰,每隔數百年,火星會靠近心星,這個天象就稱為「熒惑守心」。此外,也有其他的兇象,例如彗星的出現,九大行星中的五顆星排成一直線成為「五星連珠」,都是大凶。

 

李播帶著全家人躲在鳳翔,就是藉著修道的名義偷偷研究天文星象,他給自己起了一個道號叫做黃冠子。他自己研究得頗有心得,寫了一篇《天文大象賦》,用詩歌的方式將天上的星辰的名稱,大致上的位置等等呈現出來。

 

躲到鳳翔來的道士裡面,也有一個人跟李播有著同樣的動機與企圖,這個人的道號叫做丹元子。丹元子與黃冠子兩人臭味相投,一起研究天文星象,久了就成為莫逆之交。丹元子也把天上的星宿整理成詩歌,寫了一篇《步天歌》,非常高興地拿給黃冠子欣賞。不料,這件事情成為兩個人決裂的導火線。

這是為什麼呢?一起研究天文,不約而同寫了星宿名稱的詩歌,不就應該跟詩人們一樣,喝酒吟詩,比比看作品的意境好壞,然後一笑置之嗎?

黃冠子與丹元子就不是這樣,他們跟詩人不同,詩人是文學家,文學家不較真的,比的是飄渺的意境。他們是科學家,科學家是死腦筋,對與錯一定要爭個非黑即白不可。

導致兩個人決裂的不是甚麼大事,《天文大象賦》與《步天歌》之間差了32顆星,為了這32顆星,兩個人從一開始的互相欣賞,變成了互相質疑;又從互相質疑演變成互相叫罵;繼續叫罵最後兩個人決裂,彼此成為仇人不相往來。

 

不相往來其實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兩個人各自對自己的作品孤芳自賞這不是很好嗎?但是人就愛自己找氣受,黃冠子想說,既然星宿排列的歌賦有爭議,那麼我就鑽研曆法吧?研究研究著,黃冠子已經可以將預測日蝕的時間,準確度縮小到了一個月以內。也就是說,在日蝕發生的三十天前,他就能準確預測出來。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讀者們可以自己試試看,有沒有辦法預測日蝕?

 

有這麼驚人的成就,怎麼可以孤芳自賞呢?黃冠子信心滿滿,帶著自己研究的成果,到了同住在鳳翔地方的死對頭丹元子家門口,敲了敲門,心裡面得意著:「今天非得要丹元子佩服得五體投地,最好,要他當面把《步天歌》給燒了!承認他是錯的我是對的!」

 

應門的是一個年輕人,多年不見了,黃冠子還是認得,這是丹元子的兒子,已經長大了。

「貧道道號法琳道人,多年不見!看叔叔神采飛揚,應該是有什麼喜事要通知我們吧?」

法琳道人客氣地招呼黃冠子,兩個人在客廳坐下,他才說家父丹元子不在家,遠行遊方去了。

 

「喔!沒關係,我就是來跟老朋友拜訪一下,分享一下我最近的得意成果…。」難掩失望之情,黃冠子真的很想當面看到丹元子被自己能「以一個月這麼精準的誤差之內預測日蝕的本事」嚇到半死的表情。

 

「叔叔有什麼成果呢?小侄也跟父親學了天文星象,不如叔叔指點一下小侄,讓小侄開開眼界?」法琳道人恭敬地說。

 

「哈!哈!那好,那好!」黃冠子覺得寬慰,原來法琳也懂天文星象啊!既然是同好,那貧道就不客氣了!法琳你可仔細聽好啊,不要嚇得從胡床上跌下來!一面得意想著,一面把自己的成果攤開來:「貧道不才,已經可以預測日蝕,精確的程度在三十天之內…侄子你看看,有什麼地方不懂得儘管問叔叔?哈!哈!哈!」

 

法琳道人微笑著,稍微起身認真看過了黃冠子的研究成果。他的表情從本來的微笑,漸漸變成了嚴肅,然後又皺起眉頭。

這些變化,黃冠子看在眼裡樂在心裡…如何?接下來法琳小侄應該是要拜倒在地上了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法琳起身到後面的書房中,拿了兩卷文書出來,恭恭敬敬地把文書攤開在禢上,嚴肅地對黃冠子說道:「叔叔,關於日蝕的研究,家父也進行過,這一卷就是家父的研究成果…厄…家父的研究成果不能說是很精確,大概就是日蝕發生前後五天這樣的準確度…就是誤差一旬左右啦!」一旬就是十天。

 

蛤?什麼?誤差只有十天?正在喝茶的黃冠子猛地嗆到一大口,瞪大眼睛劇烈咳嗽…不會吧?我的誤差是三十天…這是騙人的吧?

他急忙趴到丹元子的卷宗上面,認真研究,忘了擦乾鬍子上咳出來的茶水…半晌,嘆了一口氣頹坐在榻上…輸了…我都這麼努力卻還是落後三倍的距離…。

 

「叔叔,不過家父的算法,小侄認為仍然太過於粗略,這一卷是小侄自己研究的,您參考看看?按照小侄這個算法,可以把推測日蝕的時間誤差縮小到一天之內!」法琳收起了丹元子的卷宗,攤開了自己的研究成果。

 

黃冠子勉強掙扎著從榻上起身,才看了一下子,胸口一陣劇痛鬱悶,哇地一口血噴出,眼前一黑昏倒在榻上。「叔叔!叔叔!你怎麼了?快醒醒!」

就這樣,黃冠子被法琳道人讓佣人抬回家,同時請了村裡面的大夫來看。柳氏也因此急急忙忙上村塾拉回了兒子李淳風,一起等待黃冠子交代後事。

 

「孩子的爹?…孩子的爹?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柳氏與李淳風跪在床前,看到黃冠子眼睛似乎微微睜開,急著不停問著。

恍恍惚惚之中,黃冠子醒了又昏迷,不知道重複多少次?因為一醒來就會想到對手丹元子的兒子已經大幅超越自己的研究成果,這一生根本毫無指望能追得上,既是氣結又是悔恨,馬上又昏迷過去。跟法琳道人之間的落差是三十倍!被徹底擊敗的感覺真的令人絕望,黃冠子甚至連醒過來的意願都沒有了。

 

「孩子的爹?你快醒醒!孩子說他夢見龍了!而且那條龍還說孩子的名字叫做風后!」柳氏仍然是哽咽呼喚著。

「唔…」黃冠子開始有反應了?

「孩子的爹,你聽到了嗎?那條龍又來了,就是十年前你夢見的那條龍啊!」

 

什麼龍?十年前的夢?黃冠子混沌的意識中,浮現了十年前妻子懷孕時,兩個人都同時做過的夢…一條巨龍在迷霧中用燈籠大的雙眼看著自己,然後用蒼老沙啞的聲音說:「吾的好友風后,將會誕生在你們家,等他長大,吾自然會喚醒他的前世記憶…。」

剛剛妻子說,那條龍又來了?

說兒子夢見龍告訴他,他的名字叫做風后?

嚇!!如果是奇門遁甲的祖師爺風后轉世,區區一個法琳道人,哪裡是祖師爺的對手?

 

突然間黃冠子整個人清醒了,他倏地坐直起來,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他一把抱住了站在床邊的李淳風,喜不自勝地大叫道:「兒子啊!爹的一世英明就要靠你來挽回了!你得替爹打敗法琳道人,把爹的臉面爭回來啊!」

古代人父親是從不擁抱兒子的,黃冠子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被他死死抱住的李淳風很不自在,街坊鄰里開始謠傳,鳳翔縣可能要出怪事了。

果然,過不了多久,皇帝一紙詔書送到鳳翔縣,十幾歲的李淳風被封為司監官,也就是當朝皇帝的天文國師,官職為五品,即刻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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