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美容院裡設計師和助手們忙碌得穿梭在各個客人之間，空氣中夾雜著藥水和洗髮精的氣味，還有吹風機的轟轟聲伴隨各種美髮儀器的計時聲。

泰民低頭看著雜誌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身後的設計師將最後一部份頭髮吹整完後關上吹風機，滿意的從鏡子中看著於自己手中完成的髮型。

「客人，已經好了，您可以看一下。」設計師拿起另一面鏡子照著泰民後面的頭髮。

藉著面前鏡台反射仔細看了看挑染的成果和髮型，雖然沒有修剪太多，但已經很好的呈現自己想要的感覺。泰民微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設計師才放下鏡子替他拿下圍在身上的布；起身伸展因為久坐而痠痛的肩膀，又再湊近鏡子端詳髮型和髮色是否適合自己，雖然外貌不會因為幾年的時間改變太多，但穿著打扮也不再那麼保守。

「你頭髮怎麼不剪短一點？」在沖水區洗完頭回來的基範走上前摸了摸泰民及肩的頭髮，雖然口頭詢問著，卻也很滿意染完的成果。

「這長度習慣了，捨不得剪。」沒有染色的髮頂至髮中，挑染漂色的部分往髮尾漸層，把泰民好看的五官襯托的更加柔和。

基範望著還在認真照鏡子的泰民突然覺得有些感慨，自從騙了珉豪泰民已經死了的事，他不是沒有看過珉豪絕望頹廢的模樣，那和泫雅的婚禮他也明白是不得已的決定，只是就算多麼言不由衷…卻都已經深深傷了泰民的心。

「基範哥你看著我在發什麼呆啊？」

「誰看著你發呆了，我只是在想事情。」

「哥你該不會愛上我了吧？」

泰民笑的一臉賊西西，噙在嘴角的笑容讓總是一附冷漠的表情有了曾經的孩子氣；不曉得有多久沒見到會這樣開玩笑的泰民，基範白了一眼面前這個打趣自己的弟弟。

「李泰民，你希望我攻了你嗎？」基範將托著下巴的手抵在坐椅扶手上，挑挑眉反降泰民一軍說道。

「呃…哥…我看還是不要吧……」想像那個畫面，泰民覺得詭異到了極點。

「說到這兒…你也禁慾很久了吧，要我攻你也是有可能的喔，要不要試試？」基範此時嘴角的笑容比剛剛打趣他的泰民來的更加腹黑，看著眼前的人表情越發尷尬，基範的笑容就更大了。

「哈…哈哈…基範哥你說什麼呢別開這種玩笑了…你慢慢弄啊…我先走了！」

受不了這樣的調戲，泰民才發現自己的功力還是輸了基範一大截，匆匆付了帳後就趕緊離開美髮店，基範看著逃之夭夭的泰民只是笑著搖搖頭。

其實也不是沒有察覺自從泰民回國以後的轉變，面對珉豪每天這樣的蹲點等待，原本還充滿敵意又冷漠的態度似乎軟化了些，雖然珉豪還不曉得泰民現在的假身分，但究竟能不能再次融化泰民冰封的內心就要看珉豪是否有足夠的耐心了。

老天爺真是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吧，繞了這麼大一圈，阻撓他們在一起的父親入獄服刑，為愛失去理智的泫雅放下一切帶著孩子獨自離開，到頭來誰都沒有得到幸福……

─ ─

炎熱的天氣讓泰民從美容院出來沒多久就開始滲出一層細汗，雖然已經過了午後，但夏天這種熱烘烘的季節還是讓人感到很煩躁，看到不遠處的超商決定先去吹吹冷氣順便買個冷飲。

涼爽的冷氣房舒緩了身體的燥熱，喝著冰涼的香蕉牛奶，懷念熟悉的味道滿足了待在國外兩年多的思鄉之情；沿路上走走停停，明明只是為了逛逛生活過的這個城市，卻沒想到撲天蓋地迎來的各種回憶都與崔珉豪有關，甜蜜與痛苦夾雜的記憶佔據了城市各個角落，突然覺得像個笨蛋一樣給自己找罪受。

刻意繞開了幾條路，但雙腳又在不知不覺間走往某個方向，即便理智告訴他不可以，但內心的某種渴望和想念還是牽引著，像著了魔似的。站在遠處望向那棟獨立公寓，自從那天過後…他和崔珉豪之間就徹底結束了，抱著傷痕累累的心離開韓國，只為了能忘掉曾經的一切，甜蜜的也好痛苦的也好都能全部忘記。

步伐緩緩向前邁進，遠遠的遼望已經無法滿足那被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泰民沒有發現自己情緒的波動，陷入回憶中的他一下就忘了注意周圍的動靜。

『碰！』

一個人影轉個彎就直直撞上，兩個人因為撞擊力紛紛向後退了好幾步。

「好痛……」

「泰成？」

珉豪的聲音傳進耳裡，泰民猛地一回頭就看見對方的臉映入眼廉，一絲冷汗滴下，自己出現在這裡不會露出破綻吧？

「你還好嗎？你怎麼會在這兒？」珉豪伸手想扶住對方，但又怕自己無法承受可能被推開的結果，悄悄放下雙手，只是擔心的口頭詢問。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在這裡，你走路不看路的嗎！」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不過你怎麼在這呢？」

「跟你沒關係吧，我的行程還需要跟你報告嗎？」或許態度強硬一些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煩和窘境，拉了拉衣服整理歪掉的衣領，心虛的避開珉豪還有些懷疑的視線。

「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我家在這附近，還以為你是過來找我的。」

面對泰民的回覆珉豪自然心存疑慮，但太過明顯與頻繁的詢問又怕讓對方感到反感，將話題拐個彎想套話，但泰民哪裡不曉得珉豪的心思。

「你好像想太多了，我只是太久沒回韓國，到處走走逛逛罷了。」

「這樣啊…不過天氣也挺熱的，要不要來我家坐坐？」

突然的邀約讓泰民內心一緊，無法猜透珉豪究竟是想用哪種方式來試探，不答應會不會被認為是害怕？若是硬著頭皮去了…是不是又會用各種回憶攻勢來觀察自己的反應？

此刻的泰民沒有給自己太多考慮的時間，哪怕是多思考一秒鐘，都害怕對方會更加懷疑自己的身份。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去看看你這落難少爺現在都住在什麼地方。」

對於泰民言語上的嘲諷珉豪已經習慣了，若眼前的人真是泰民，自己也沒有資格感到委屈或不滿......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泰民看著珉豪不再意氣風發的背影，還有剛剛那一抹苦笑，思考著是不是自己說得太超過了？即便眼前這個男人傷透了他的心，但卻無法否認崔家沒落的那一段過程，是自己陪著這個男人走過的……

樹立在眼前的建築物乘載了太多回憶，看著珉豪一如往常的將大門解鎖，那樣平靜又自然不過的動作讓泰民又有了些許波動；克制著微微顫抖的身體，硬著頭皮走進了兩年前他毅然決然離開的這間屋子。

「你穿這雙拖鞋吧，沙發坐一下，我去倒冷飲。」

室內依然是那股熟悉的氣息，印入眼簾的家具擺設也和當時一樣沒有變動；聽著珉豪的話低下頭，竟也是原本屬於自己的那雙室內拖鞋…艱難的邁開步伐走向沙發，若不是因為珉豪剛好進了廚房，或許這樣的反應早就讓對方起疑心。

冰涼的觸感滲過臉頰的皮膚喚醒了有些恍神的泰民，轉頭一看是珉豪遞給了他一杯水。

「喝吧，是檸檬水。」

眼前的杯子再熟悉不過，那是當初和崔珉豪買的一對情侶用馬克杯；愣了愣，不經意的咬了嘴唇才接過杯子；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做客，但這種如坐針氈的狀態讓泰民感到渾身不自在，珉豪的視線總是在他身上徘徊，就像在試探般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對了...剛剛就想問你，你怎麼染頭髮了？」

焦躁不安的情緒被珉豪帶起的話題有了逃脫的機會，泰民放下水杯，抓起自己一小搓髮尾，毫不在意的說道。

「我染頭髮還要和你報備？」此時的泰民哪裡還有剛剛的窘迫，能夠反壓住氣勢時若不把握，那自己的身份曝光就更加危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你染這樣很好看……」

珉豪突然的稱讚讓泰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驚慌的雙眼望向珉豪帶著笑容又理所當然的表情，他居然感到悸動又害羞，連忙撇開視線。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洋裝鎮定的喝了一口水，想緩解此刻莫名尷尬的氣氛。

看著對方泛紅的雙頰，他突然想起曾經戲弄泰民而有一樣的反應。雖然整件事還有些撲朔迷離，但既然對方不再像當初那樣強烈抵觸自己，就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去試探，只是對於姐姐前幾天和自己討論的事情…看來只能暫緩了。

「晚上沒事的話一起吃晚餐吧？」

「不用，我差不多該走了。」再待下去不知道珉豪又會用什麼事情來試探，除了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空間，才能抑制自己不要再淪陷下去。

「李珍基應該還沒回韓國吧？留下來吧，這間屋子很久沒有我以外的人來過了，一個人待著總是有點無聊。」

直到最後泰民還是留了下來，只因為珉豪那句"這間屋子很久沒有我以外的人來過" 他就感到一絲高興，即便後來馬上就後悔了，卻又不好意思再開口拒絕。

晚餐珉豪點了外賣，又從冰箱拿了幾瓶燒酒，表面上雖然是簡單的餐桌情誼，可珉豪是想趁著對方有了酒意好問出個蛛絲馬跡。只是當泰民後悔留下來那刻起就已經有了防備之心，所以當珉豪試著在談話中套話，泰民也很警覺的做應答；雖然酒量還算不錯，卻很常因為喝了酒產生睡意，三瓶燒酒下去已經有些頭暈想睡，但看著對面的珉豪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話，想著這兩年對方獨自一個人守在這間屋子，他就有些不忍心打斷。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兩個人長得這麼像呢……」珉豪托著腮靜靜的看著面前被酒精染上一層紅暈的面容，因為套不出任何可以證明自己猜測的訊息，所以感到迷茫又困惑。

泰民暈呼的玩弄著手上的酒杯，壓根沒有聽見珉豪在一旁嘀咕，視線悄悄環繞四周，這間屋子、這個家…如果說完全沒有想念那都是假的，人的心原本就很脆弱，即便偽裝多麼堅強，可一碰到酒精就會顯露無疑。

「泰成……」

珉豪輕輕喚了一聲，想讓恍神的泰民看向自己，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見對方沒有反應又喊了一次，泰民恍惚的意識才漸漸回過神；因為有些睏所以也懶得回應對方，只是抬眼看向對面的男人。

「泰成…你真的不是泰民嗎？」

如果是之前泰民肯定又會冷下臉再次給珉豪一頓難聽的言語，但是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心越來越不受控制，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在美國第一次遇見珉靜時，對方和他說珉豪已經和泫雅離婚的事情後，就已經讓他原本冰封的心有了一絲讓溫暖流進的縫隙。

一瞬間的寂靜讓這充滿酒精薰陶的空間變得有些曖昧，珉豪望著眼前盯著自己不發一語的人，他多麼希望下一秒對方就會點頭承認，這樣他備受後悔煎熬的內心才能夠得到救贖……

「崔珉豪…請你不要再把對李泰民的愧疚反射在我身上，你要補償的人不是我，是李泰民，而我不是李泰民。」

一個當頭棒喝敲醒了珉豪小小的奢望，或許他該放棄了對吧？費盡心思的將人留下吃晚餐，喝了酒也套不出想要的答案，是不是就代表著李泰民真的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而眼前的人就只是這麼恰巧的長得一模一樣？

「哈…抱歉…看我又說了什麼鬼話，喝了酒頭腦不太清醒。」

泰民差一點就要承認自己的身份，他不想面對自己對於珉豪還存有感情，所以在踏出紅線那一步之前緊急的踩了剎車；早知道就聽珍基的話一起回美國，至少他不用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讓他混亂不堪的情緒。

「我該回去了。」珉豪受傷的眼神讓他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氣氛甚至讓他難以呼吸。

「很晚了…要不要在這住一晚？」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珉豪當下其實只是純粹擔心對方的安全才挽留，可對於此時心靈層面極其脆弱的泰民來說，就像是這個男人還沒有放棄想要試探他的念頭，好讓他再次踏入那間充滿悲傷的臥房。

「不用了，我們還沒熟到可以在對方家夜宿的程度。」

雖然知道會被拒絕，卻也沒想到泰民還是拒他於千里之外，這對珉豪無疑是一種打擊，即便不是泰民也是想好好跟這個人變得親近一些……

「好…那我送你出去吧……」

老天爺的一個玩笑讓他們如此形同陌路，明明就在彼此身邊，卻無法坦白說出一切；明明還彼此相愛，卻回不到從前。

泰民望著身前男人的背影突然有想哭的衝動，看來是喝了太多酒才無法控制心裡壓抑許久的感情；搖搖頭想分散因酒精作祟而頭昏腦脹的不適感，再加上濃濃的睏意襲來，腳步一個踉蹌不小心就往前跌了下去，重物撞擊的悶響嚇得珉豪猛然回過頭，就看見跪在地上站不起來的人。

「泰成你沒事吧？」珉豪心急的蹲到泰民身邊，看見對方糾結的眉頭似乎是因為重重的跪下而疼得受不了。

「站得起來嗎？我扶你到沙發坐一下好嗎？」

珉豪急切又擔心的語氣像有魔咒般讓他點了頭，因為頭暈夾雜著疼痛實在站不起來，就連珉豪直接將他橫抱起都沒有發覺。

「你忍忍，我拿冰塊讓你冰敷。」輕輕將人放在柔軟得沙發上，珉豪又急匆匆跑向廚房。

稍微緩解的疼痛讓泰民慢慢回神，緊繃的神經放鬆後眼皮又開始感到沉重，等待男人回來的同時靠在沙發上就快要睡過去，朦朧之際先是聽到珉豪飄渺的聲音，隨後一陣冰涼的觸感從膝蓋傳至全身，才讓泰民昏沉的腦袋喚醒。

「很冰嗎？還是再包一層布隔著？」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

再次停止的對話沒有人再開口，此時和平的氛圍讓珉豪感到一絲安慰，因為太過難得，他不想再多說話讓對方不高興而打破這樣的寧靜，只是他並未察覺半靠在沙發上的人正悄悄注視著他；專注的側顏上寫滿擔憂，泰民內心冰封的那一塊似乎就快要因為這陣子的相處融化得乾乾淨淨，那是崔珉豪對他才有的溫柔和體貼，只是現在他究竟要感到欣慰還是無奈？
現在的他不是李泰民而是李泰成......
這樣的溫柔是給李泰成的嗎？

從來沒想過會因為這種問題糾結，如果能做到狠狠斷了對珉豪的情感，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令他煩心的問題。
再次襲來的睡意抵擋不住，眼前的男人畫面變得模糊，思緒也漸漸抽離......

安靜的空間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珉豪放下冰敷袋轉頭想確認情況，就看見又沉沉睡去的泰民。平靜安穩的睡顏乖巧得和平時相差甚遠，之前總是築起高牆又充滿警戒不讓珉豪靠近，此刻卻能毫無防備的在對方身旁睡著；珉豪伸手輕輕撥開遮擋面容的髮絲，看著對方那相似的面容，沒有了平時的高傲冷漠，只有那和泰民一樣的單純及溫暖。

「你…如果是泰民就好了……」

輕聲地低語，珉豪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輕輕吻上那雙嘴唇，軟軟得、帶著一點酒香，抑制不住想要趁著對方熟睡時加深親吻時，就看見對方抖動的睫毛緩緩睜開眼睛；珉豪心虛的急忙向後退了一點，看著睡醒的泰民還沒搞清楚狀況，只是瞇著還帶著一絲水氣的迷濛雙眼，他像被下了蠱一般抬起對方的下巴又吻了上去。

突然其來的吻還沒讓泰民搞清楚狀況，感受到對方柔軟的嘴唇不斷吸吮著自己的雙唇，熟悉的溫度和氣息正一點一點突破內心的攻防，在即將淪陷的下一刻泰民才回過神，發現親吻自己的正是珉豪，慌張地一股勁推開身上的人。

不知所措的兩雙眼睛望著彼此，一個後悔自己剛剛衝動的舉動，另一個還無法正視自己此時翻騰的情感和思緒；泰民猛地從沙發上起身，慌張又狼狽地就跑了出去，現在的他哪怕是一秒鐘待在那個空間，都沒辦法保證可以繼續偽裝下去……

----------------------------------------------------

快完結了...真的快完結了......

大概剩下三、四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