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07 14:56:52阿亞梭飛牙

從歷史面看基督教和伊斯蘭:一個基督徒的觀點(四之二)

本篇作者為美國天主教大學(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的Sidney Griffith教授,文章原名即"Christianity and Islam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 A Christian’s View",由台長譯自網站http://en.fgulen.com/,原文有許多註釋,在此刪去,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直接上該網站查閱,謝謝。

二.基督徒與穆斯林的對峙
西元632年,穆罕默德歸真。之後,穆斯林軍隊在短短的兩個世紀內,橫掃所有「東正教」基督徒的疆土:亞歷山大港(Alexandria)、安提阿(Antioch)及耶路撒冷。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間,穆斯林迅速地擴張,越過了北非大地、直布羅陀海峽,進入伊比利半島。他們的前進直至西元732年的法國普瓦提耶(Poitiers)一役才喊停,時值穆罕默德去世一百年。這番成就,也為穆斯林與基督徒之間的長期對峙拉開序幕。基督徒面對伊斯蘭挑戰時的回應大略有兩個情況。一個是同住在伊斯蘭世界疆域裡的基督徒和穆斯林;一個是伊斯蘭世界的政治實體、與伊斯蘭政權邊界外的拜占庭東羅馬帝國和西歐諸國之大量基督徒間的對抗。不論哪一種情況,《古蘭經》在宗教上的批判與伊斯蘭科學都不啻是對基督徒的挑戰,他們必須有所回應。而他們在極其不同的社會政治與歷史環境中所作的回應,也決定了他們迄今對於伊斯蘭迥然不同的看法。
一) 伊斯蘭世界中的基督徒與穆斯林
在伊斯蘭的第一個世紀裡,多數生活在穆斯林佔領地區的人們,似乎都只將伊斯蘭視為阿拉伯人的宗教,而新的阿拉伯領主也似乎抱持相同的觀點。最初,似乎連非阿拉伯人想要皈依伊斯蘭都不會受到鼓勵。當居住在伊斯蘭世界裡的基督徒作家首次注意到穆斯林的宗教信仰時,幾乎已是穆罕默德死後又過了四分之三個世紀時的事了;他們首先留意的便是穆斯林如何談論拿撒勒的耶穌。他們以異教徒─這個具有深刻基督教涵義的名詞來談論穆斯林。例如大馬士革的聖約翰(St. John of Damascus,卒於約749或754年),這位猶大(Judah)沙漠中馬爾.薩巴斯(Mar Sabas)修道院的修士,用希臘文把伊斯蘭描述成「以實瑪利教」(heresy of the Ishmaelites);他以亞伯拉罕之妾夏甲(即《古蘭經》中的哈哲爾)所生之子的名字來為伊斯蘭命名。而這也是希臘和拉丁作家長久以來用以稱呼敘利亞和阿拉伯沙漠中的阿拉伯部落的名字。大馬士革的約翰還繼續從神學的觀點推測,倘若穆罕默德是那樣看待耶穌的話,那他必定曾經見過亞蘭派(Arian)的修士。很顯然,大馬士革的約翰完全是把伊斯蘭教導置於基督教的框架與神學論述中去思考。對於住在伊斯蘭世界的基督徒而言,這仍是最適合討論伊斯蘭教導的神學架構。
從八世紀中期開始,基督徒們頻繁地以希臘文、古敘利亞語、及阿拉伯文書寫關於伊斯蘭在宗教上的挑戰。其著作的主要宣講對象都是基督徒成員,因為他們許多都處於歸信伊斯蘭的壓力下。因此,除了思考伊斯蘭對基督教信仰的挑戰外,伊斯蘭世界裡的基督徒作家也提出對穆罕默德、《古蘭經》及伊斯蘭本身的一番評價。他們的目的總是在為「基督教是真正的宗教」辯護,並告訴其讀者不應歸信伊斯蘭的原因。但這些作家和在伊斯蘭世界以外的基督徒不同,他們自己已受到勃興中之伊斯蘭國家生活的薰陶,他們站在一個透徹研究、精通的位置上去敘述伊斯蘭、穆罕默德及《古蘭經》。他們學識淵博、且充滿敬意地去談論伊斯蘭。儘管他們無法接受穆罕默德為先知,但他們卻讚許他是一位「走在眾先知道路上的人」、以及把獨一上帝的知識帶給原為多神信仰之阿拉伯人的一位值得讚美的人。他們不能接受《古蘭經》,但卻能(並真得)引用《古蘭經》裡的話語來支持其基督信仰。他們爭辯著伊斯蘭並非一個真正的宗教,但卻主張《古蘭經》裡的「先知學」(prophetology)可以用來支撐基督教是真正宗教的宣示。
對於生活在伊斯蘭世界裡的基督徒而言,最主要的神學問題是:如何找到一個方法使基督信仰在阿拉伯語裡如魚得水。九世紀時,所有的這些基督徒都已開始採用阿拉伯語;那是新文明之下誕生的混合方言,而基督徒即在傳播此種新語言上扮演重要角色。問題是,阿拉伯語的宗教字彙早已為伊斯蘭所運用;當基督徒作家在新的社會─語言環境裡用某些字彙來讚賞基督信仰時,便無可避免地得採用伊斯蘭的意涵。這種現象一方面使基督教完全融入哈里發的生活中成為可能。但另一方面,它卻促成了伊斯蘭世界中的基督徒與生活在伊斯蘭世界外、講希臘語和拉丁語的基督徒,彼此間在在文化上的失調。關於這點,探討伊斯蘭興起後在歷史上之影響的人士迄今都尚未充分研究;為了所有實際上的目的,這樣的失調也在東方與西方的基督徒之間,築起一道在文化上、甚至是神學上互相誤解的圍籬。
在伊斯蘭世界裡,基督徒對於伊斯蘭古典文化的成長與發展貢獻卓著。一個最值得注意的時刻,也是基督徒做出最具決定性的貢獻,便是從八世紀到十世紀間在巴格達所進行之如火如荼的希臘語─阿拉伯語翻譯運動。基督徒學者將希臘哲學家、醫師、數學家及物理學家的著作或傳述、或翻譯成阿拉伯語,像亞里斯多德、加倫(Claudius Galen)、普羅提諾(Plotinus)等人的作品即為翻譯名單之首。這些基督徒學者中,有一些至今仍享有盛名。胡耐因.伊本.伊斯哈格(Hunayn ibn Ishaq,卒於873年)即為一例,他是東方地區亞述教會(Assyrian Church)的成員,是赫赫有名的亞里斯多德著作譯者。而隸屬敘利亞東正教會的雅哈亞.伊本.阿迪(Yahya ibn ‘Adi,卒於974年),不但將哲學著作譯成阿拉伯語,他本身也撰寫哲學、神學及公共道德的作品。這些學者為中世紀的偉大穆斯林哲學者如金迪(al-Kindi)、法拉比(al-Farabi)、伊本.西納(Ibn Sina,西方稱之為阿維奇納[Avicenna])、及伊本.路西德(Ibn Rushd,西方稱之為阿威羅伊[Averroes])備妥了鞍轎,這些穆斯林啠學家後來在西方真是聲名烜赫。而到了十一、十二世紀時,住在伊斯蘭西班牙、講拉丁語的基督徒們又接觸了這些思想家的著作、以及亞里斯多德和其他希臘哲學家、科學家的作品。透過這些基督徒,那些作品又被譯成了拉丁文;若說往後的十三世紀是西方哲學與神學學術上的黃金時期,那這些人的是居功厥偉。
那些在哈里發治下的基督徒,其生活品質是因時、因地而異的,不過不管是在那個地方、什麼時候,他們在伊斯蘭世界都因「受保護者」的身份而被剝奪某些法律權利。漸漸地,他們的人口減少了,十字軍東征(1099-1291)前他們在中東地區的許多地方仍佔多數,然到了二十世紀末,他們在人口統計學上的數字已無足輕重。有時,他們遭到嚴重迫害;有時則與穆斯林鄰居和平相處,並對其居住的社會貢獻良多。正因他們總是活在某種不確定感之中,所以一位現代的黎巴嫰「馬龍派」(Maronite)基督徒才會稱此種持續狀態為「受保護者心態」(Dhimmitude)。
十字軍東征前仍是宗教交流自由與開放的時代,穆斯林學者有時為了回應基督徒反對伊斯蘭教導的言論,也會對基督教的教義與實踐提出反駁。哈里發、蘇丹、族長們便經常於在任時贊助宗教間的討論。然而到了十三世紀,當基督徒人口在伊斯蘭世界大量銳減時,一些較極端的穆斯林導師,如伊本.泰米亞(Ibn Taymiyya,1263-1328)就開始獲得青睞。他們的聲音甚至在當今的世界上都仍餘音不絕,影響所及,大力抨擊世俗主義、民族主義及物質主義的各地穆斯林,有許多都相信那些東西是基督徒帶來的。
造成基督徒社群在伊斯蘭世界裡日漸萎縮的一個因素,卻是西方傳教士的不尋常關注。這些立意很好的宗教合作者,經常懷著要讓穆斯林轉信基督教的目的而來;但徒勞無功之餘,卻將注意力轉向本地基督徒所發生的改變,他們視本地基督徒為異教徒、或是基督教異端墮落的發軔。當這些運動有時候建立起學校、醫院及其他人道救助機構時(其中某些至今仍然留存),就為伊斯蘭世界裡的基督徒帶來更進一步的分裂,也由此削弱了他們在社會上的全面意義。直到近幾十年,隨著中東教會的集會,這個問題才開始被公開談論。即便是現在的中東基督徒,尤其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地區的基督徒,都仍感受到自己被摒棄在西方相同信仰的弟兄姐姐之外。而在中東以外、更為遼闊的其他伊斯蘭世界裡,凡是基督徒與佔大多數的穆斯林密切生活在一起的地方也總是社會問題叢生;造成社會問題的原因常是各宗派之間的暴力。我們只需提及一些地方的名字和一些發生在深夜中的新聞,便能說明這點,像埃及、蘇丹、奈及利亞、阿爾及利亞、東帝汶、印尼、馬來西亞與巴基斯坦,這些都是近年來最沸沸揚揚的動亂之處。而在伊斯蘭世界裡之基督徒的生活仍然並不舒適;他們許多都不再對和穆斯林展開宗教對話抱持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