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08 21:12:11幻羽

※略說“參禪”法門一二※錄自《虛雲和尚法彙》

         

                    ※略說“參禪”法門一二※

宗門主參禪,參禪在「明心見性」,就是要參透自己的本來面目,所謂:「明悟自心,徹見本性。」這個法門,自佛拈花起,至達摩祖師傳來東土以後,下手功夫,屢有變遷。

在唐宋以前的禪德,多是由一言半句,就悟道了,師徒間的傳授,不過以心印心,並沒有甚
實法,平日參問酬答,也不過隨方解縛,因病與藥而已。宋代以後,人們的根器陋劣了,講了做不到,譬如說「放下一切」,「善惡莫作」,但總是放不下,不是思善,就是思惡。到了這個時候,祖師們不得已,採取以毒攻毒的辦法,學人參公案。

初是看話頭,甚至於要咬定一個死話頭,教你咬得緊緊,那不要放鬆,如老鼠棺材相似,咬定一處,不通不止。目的在以一念,抵制萬念。這實在是不得已的辦法。如惡毒在身,非開刀療治,難以生效。

古人的公案多得很,後來專講看話頭。有的「看拖死屍的是誰?」有的「看父母未生以前,如何是我本來面目?」近諸方,多用「看念佛是誰?」這一話頭。其實都是一樣,都很平常,無奇特,如果要說:看念經的是誰?看持的是誰?看拜佛的是誰?看吃飯的是誰?看穿衣的是誰?看走路的是誰?看睡覺的是誰?都是一個樣子。

「誰」字的答案:就是心話從心起,心是話之頭;念從心起,心是念之頭;萬法皆從心生,心是萬法之頭。其實,話頭即是念頭,念之前頭就是心。直言之,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話頭。
由此,我知道,看話頭,就是觀心。父母未生以前的本來面目,就是心,看父母未生以前的本來面目,就是觀心。性即是心,「反聞聞自性」,即是反觀觀自心。「圓照淨覺相」,淨覺相即是心,照即觀也。心即是佛,念佛即是觀佛,觀佛即是觀心。

所以說,看話頭,或者是說「看念佛是誰?」就是觀心,即是觀照自心淨覺體,即是觀照自性佛。心,即性、即覺、即佛,無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淨本然,周徧法界,不出、不入,無往、無來,就是本來現成的淨法身佛。行人都攝六根,從一念始生之處看去,照顧此一話頭,看到離念的淨自心。再綿綿密密,恬恬淡淡,寂而照之,直下五蘊皆空,身心俱寂,了無一事。從此,晝夜六時,行住坐臥,如如不動,日久功深,見性成佛,苦厄度盡。

昔高峯祖師云:「學者能看個話頭,如投一片瓦塊,在萬丈深潭,直下落底。若七日不得開悟,當截取老僧頭去。」同參們,這是過來人的話,是語實語,不是騙人的誑語

然而現代的人,看話頭的多,而悟道的人沒有幾個呢?這個由於現代的人,根器不及古人,亦由學者對參禪看話頭的理路,多是沒有摸。有的人東參西訪,南奔北走,結果鬧到老,對一個話頭還沒有弄明白,不知什是話頭,如何才算看話頭?一生總是執著言句名相,在話尾上用心。

話頭即是一心,我此一念心,不在中間內外,亦在中間內外,如虛空的不動而遍一切處。所以話頭不要向上提,也不要向下壓;提上則引起掉,壓下則落於昏沈。違本心性,皆非中道。大家怕妄想,以降伏妄想極難。我告訴諸位,不要怕妄想,亦不要費力去降伏他,只要認得妄想,不執著他,不隨逐他,也不要排遣他。只不相續,則妄想自離。
 

禪堂開示的修行方法

(一)引言

諸位時常來請開示,令我很覺感愧。諸位每天辛辛苦苦,
柴鋤地,挑土搬磚,一天忙到,也沒有打失辦道的念頭,那種道的殷重心,實在令人感動。虛雲慚愧,無道無德,說不上所謂開示,只是拾古人幾口涎唾,來酬諸位之問而已。至於要用功辦道,先決條件有四:1.深信因果,2.嚴持戒律,3.堅固信心,4.決定行門。

(二)坐禪須知

平常日用,皆在道中行,那裏不是道場?本用不著什
禪堂,也不是坐才是禪的。所謂禪堂,所謂坐禪,都是我等障深慧淺的眾生而設。坐禪先要曉得善調身心,若不善調,小則害病,大則著魔,實在可惜!禪堂的行香坐香,用意就在調身心,此外調身心的方法還多,今擇要略說。

結跏趺坐時,宜順著自然正坐,不可將腰作意挺起,否則火氣上升,過後會眼屎多,口臭氣頂,不思食,甚或吐血;又不要彎腰垂頭,否則容易昏沈;尤其不要靠背,否則會吐血的。如覺昏沈來時,睜大眼睛,挺一挺腰,輕輕略移動臀部,昏沈自然消除。

用功太急迫,覺心中煩躁時,宜萬緣放下,功夫也放下來,休息幾分鐘,漸會舒服,然後再提起用功;否則日積月累,便會變成性躁易怒,甚或發狂著魔。坐禪中遭遇的境界很多,說之不了,但只要你不去執著它,便礙不到你,俗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雖遇著或見著什麼惡境界,也不要管它,不要害怕;就是看見什麼好境界,也不要管它,不要生歡喜。《楞嚴》所謂:「不作聖心,名善境界,若作聖解,即受群邪。」

(三)用功下手認識賓主

用功怎樣下手呢?楞嚴會上憍陳那尊者說「客塵」二字,正是我們初心用功下手處,他說:「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畢,束裝前途,不遑安住,若賓主人,自無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為客義。又如新霽,清暘升天,光入隙中,發明空中諸有塵相,塵質搖動,虛空寂然;澄寂名空,搖動名塵,以搖動者,名為塵義。」客塵喻妄想,主空喻自性。

常住的主人,本不跟客人或來或往,喻常住的自性,本不隨妄想忽生忽滅,所謂但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塵質自搖動,本礙不著澄寂的虛空,喻妄想自生滅,本礙不著如如的自性,所謂我心不生,萬物無咎。此中「客」,自不隨妄想遷流,進一步明白「空」和「塵」,妄想自不能為礙,所謂識得不為冤。果能於此諦審領會來下手用功,便不致有多大錯誤了。

(四)話頭與疑情

古代祖師,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如達摩初祖的安心,六祖的唯論見性,只要直下承當便了,本沒有看話頭的。到後來的祖師,見人不肯死心塌地,不能見到做到,多弄機詐,說口頭禪,數他人珍寶,作自己家珍;便不得不各立門庭,各出手眼,才令學人看話頭。話頭很多,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本來面目」等等,但以「念佛是誰」為最普通。

什麼叫話頭?話,就是說話,頭,就是未說話之前。如念「阿彌陀佛」是句話,未念之前就是話頭。所謂話頭,即是一念未生之際;一念才生,已成話尾。這一念未生之際,叫做不生;不掉舉,不昏沈,不著靜,不落空,叫做不滅。時時刻刻,單單的的一念迴光返照這「不生不滅」,就叫做看話頭,或照顧話頭。

看話頭先要發疑情,疑情是看話頭的枴杖。何謂疑情?如問念佛的是誰,人人都知道是自己念,但是用口念呢?還是用心念呢?如果用口念,死了還有口,為甚不會念?如果用心念,心又是個甚麼樣子,卻了不可得。因此不明白,便在「誰」上發起輕微的疑念,但切不要粗,愈細愈好,隨時隨地單單照顧定這疑念,像流水般不斷地照顧下去,不生二念,若疑念在,不要動著它;疑念不在,再輕微提起。初用心的,必定靜中比動中較為得力;但切不可生分別心,不要管它得力不得力,不要管它動中或靜中,你一心一意用你的功好了。

「念佛是誰」四字,最著重在個「誰」字,其餘三字,不過言其大者而已。如穿衣吃飯的是誰,屙屎放尿的是誰,打無明爭人我的是誰,能知能覺的是誰,不論行住坐臥,「誰」字一舉便有,最容易發起疑念,不待反覆思量卜度作意才有。故「誰」字話頭,實在是參禪妙法。但不是將「念佛是誰」四字作佛號念,也不是思量卜度去找念佛的是誰,叫做疑情。有等將「念佛是誰」四字念不停口,倒不如念句阿彌陀佛功德更大;有等胡思亂想東尋西找叫做疑情,那知愈想妄想愈多,等於欲升反墜,不可不知。

初心人所發的疑念很粗,忽斷忽續,忽熟忽生,算不得疑情,僅可叫做想;漸漸狂心收籠了,念頭也有點把得住了,才叫做參;再漸漸功夫純熟,不疑而自疑,也不覺得坐在甚麼處所,也不知道有身心世界,單單疑念現前,不間不斷,這才叫疑情。實際說起來,初時那算得用功,僅是打妄想,到這時真疑現前,才是真正用功的時候。

這時候是一個大關隘,很容易跑上歧路:1.這時清清淨淨,無限輕安,若稍失覺照(覺,即不迷,即慧;照,即不亂,即是定),便陷入輕昏狀態(若有個明眼人在旁,一眼便會看出他正在這個境界,一手板打下,馬上滿天雲霧散,很多會因此悟道的)。2.這時清清淨淨,空空洞洞,若疑情沒有了,便是「無記」,「枯木岩」,或叫「冷水泡石頭」。到這時就要提,提即覺照,但不要像初時的粗提,要極微細微細,單單的一念幽幽隱隱,湛然寂照,如如不動,靈靈不昧,了了常知,如冷火抽煙,一線綿延不斷,漸漸用功到這地步時就要具金剛眼睛,不再提,提就是頭上安頭。

昔有僧問趙州老人道:「一物不將來時如何?」州道:「放下來!」僧道:「一物不將來,放下個甚麼?」州道:「放不下,挑起去!」就是說這時節。此中風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是言說可能到,到了這地步的人,自然明白,未到這地步的人,說也沒用。所謂若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 

(五)照顧話頭與反聞自性

或問:「觀音菩薩的反聞三自性,怎見得是參禪?」我方才說照顧話頭就是時時刻刻單單的的,一念迴光反照這「不生,不滅」。(話頭)迴,即是反,「不生,不滅」,即是自性。「聞」和「照」,雖順流時循聲逐色,聽不越於聲,見不超於色,分別顯然;但逆流時,反觀自性,不去循聲逐色,則原是一精明,「聞」和「照」沒有兩樣。

我們要知道,所謂照顧話頭,所謂反聞自性,絕對不是用眼睛來看,也不是用耳朵來聽;若用眼睛來看,或耳朵來聽,便是循聲逐色,被物所轉,叫做順流;若單單的的一念在「不生不滅」中,不去循聲逐色,無絲毫雜念,就叫做逆流,叫做照顧話頭,也叫反聞自性,但也不是叫你死閉眼睛,或塞著耳朵,祇是叫你不要生心去循聲逐色而已。

(六)生死心切與發長遠心

參禪最重要生死心切和發長遠心:若生死心不切,則疑情不發,功夫做不上;若沒有長遠心,則一曝十寒,功夫不成片。只要有個長遠切心,真疑起時,塵勞煩惱不息而自息,時節一到,自然瓜熟蒂落。

我說個故事給諸位聽:前清庚子年間,八國聯軍入京的時候,光緒徒步向陝西方面跑,每天跑幾十里路,幾天沒有飯吃,路上有個「老百姓」「進貢」了一點紅薯藤給他,他吃了還問人是甚麼東西這麼好吃。你想皇帝平日好大的架子!多大的威風!那曾跑過幾步路?那曾餓過半頓肚子?那曾吃過紅薯藤?到那時架子也不擺了,威風也不逞了,路也跑得了,肚子也餓得了,菜根也咬得了。為甚他這樣放得下?因為聯軍想要他的命,他一心想著逃命呀!可是後來議好和,「御駕」回京,架子又擺起來了,威風又逞起來了,路又跑不得了,肚子又餓不得了,稍不高興的東西也吃不下咽了。為甚他那時又放不下?因為聯軍已不要他的命,他已沒有了逃命的心呀!假如他時常將逃命時的心腸來辦道,還有什麼辦不了?可惜沒個長遠心,遇著順境,又故態復萌。

諸位同參呀!歲月催人,光陰一去不復返,它時刻要我們的命,比「聯軍」還要利害,永不肯同我們「議和」的呀!快發個長遠切心,來了生脫死苦吧!高峯妙祖說:「若論此事,如萬丈深潭中,投一塊石相似,透頂透底,了無絲毫間隔。誠能如是用功,如是無間,一七日中,若無倒斷,妙上座永遭拔舌犁耕!」又說:「參禪若要尅日成功,如墮千尺井底相似,從朝至暮,從暮至朝,千思想,萬思想,單單則是個求出之心,究竟決無二念。誠能如是施功,或三日,或五日,或七日,若不徹去,西峯今日犯大妄語,永遭拔舌犁耕!」他老人家也一樣大悲心切,恐怕我們發不起長遠切心,故連發這麼重誓來向我們保證。

(七)悟道與修道

憨山祖師說:「凡修行人,有先悟後修者,有先修後悟者。然悟有解證之不同:若依佛祖言教明心者,解悟也,多落知見,於一切境緣,多不得力;以心境角立,不得混融,融途成滯,多作障礙,此名相似般若,非真參也。若證悟者,從自己心中,樸實做去,逼拶到山窮水盡之處,忽然一念頓歇,徹了自心,如十字街頭見親爺一般,更無可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亦不能吐露向人,此乃真參實悟,然後即以悟處,融會心境,淨除現業流熾,妄想情慮,皆鎔成一味真心,此證悟也。

此之證悟,亦有深淺不同,若從根本上做功夫,打破八識窠臼,頓翻無明窟穴,一超直入,更無別法,此乃上上利根,所證者深;其餘漸修,所證者淺。最怕得少為足,切忌墮在光影門頭,何者?此八識根本未破,縱有作為,皆是識神邊事,若以此為真,大似認賊為子,古人云:『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認作本來人。』於此一關最要透過。

所言頓悟漸修者,乃先悟已徹,但有習氣未能頓淨,就於一切境緣上,以所悟之理,即起觀照之力,歷境驗心,融得一分境界,證得一分法身,消得一分妄想,顯得一分本智。是又全在綿密功夫,於境界上做出,更為得力也。」

所以我們不論已悟未悟,解悟證悟,一樣的要修學,真實行持。所不同者,先悟後修的人,如識途老馬,不會走冤枉路,比先修後悟的人較為容易;證悟的人腳踏實地,不像解悟的人浮浮泛泛,也較易得力而已。趙州老人八十猶行腳,四十年不雜用心看個「無」字,便是我們很好的模範。難道他老人家還沒有悟道嗎?他就是要指示我們,不要得少為足,不要我慢貢高。

每見有種人看了幾本經書或語錄,便滿口「即心即佛」,什麼「豎窮三際,橫徧十方」,於本分上沒有半點相應,詡詡然以再來的古佛自居,逢人稱揚自己已經大徹大悟;有些盲從者,也附著替他吹牛,於是魚目混珠,真偽莫辨,弄得亂七八糟,令人退失信心,甚至興謗。近世禪宗之不振,多半就是敗於這等狂徒之手。望各位痛下苦功,不要弄假,不要說口頭禪,務要真參實悟,將來作法門的龍象,來重振宗風啊!

(八)參禪與念佛

念佛的人,每每譭謗參禪;參禪的人,每每譭謗念佛,好像是死對頭,必欲對方死而後快。這個是佛門最堪悲歎的惡現象!俗語也有說:「家和萬事興,家衰口不停。」兄弟鬩牆,那得不受人家的恥笑和輕欺呀?參禪念佛等等法門,本來都是釋迦老子親口所說,道本無二,不過以眾生的夙因和根器各不同,為應病與藥汁,使方便說了許多法門來攝化群機;後來諸大師依教分宗,亦不過按當世所趨來對機說法而已。如果就其性近者來修持,則那一門都是入道妙門,本沒有高下的分別。而且,法法本來可以互通,圓融無礙的。

譬如念佛到一心不亂,何嘗不是參禪?參禪參到能所雙忘,又何嘗不是念實相佛?禪者,淨中之禪;淨者,禪中之淨。禪與淨,本相輔而行,奈何世人偏執,起門戶之見,自讚譭他,很像水火不相容,盡違背佛祖分宗別教的深意,且無意中犯了譭謗佛法危害佛門的重罪,不是一件極可哀可愍的事嗎?望我同仁,不論修持那一個法門的,都深體佛祖無諍之旨,勿再同室操戈。大家協力同心,挽救這隻浪濤洶湧中的危舟吧!

(九)用功人的兩種難易

用功辦道人,就其功夫的淺深,有兩種難易:1.初用功的難易,2.老用功的難易。

初用心的通病,就是妄想習氣放不下來,無明貢高,嫉妬障礙,貪瞋癡愛,懶做好吃,是非人我,漲滿一大肚皮,那能與道相應?或有些是個公子哥兒出身,習染不忘,一些委屈受不得,半點苦頭吃不得,那能用功辦道?他沒想本師釋迦牟尼佛是個甚麼人出家的。或有些識得幾個文字的,不曉得古德語錄中的問題,是在驗學人的淺深;便自作聰明,終日尋章逐句,說心說佛,將古人言句作解會,作這種說食數寶的勾當,還自以為了不起,生大我慢;遇著一場大病,便叫苦連天,或臘月三十到來,便手忙腳亂;生平知解,一點用不著,才悔之不及。

更有一種人,曲解了本來是佛,不屬修證的話。便說本自現成,不必修證,終日閒閒散散,任情放逸。荒廢光陰,還自稱出格人,隨緣自在,這種人將要吃大苦頭。
有點道心的人,又摸不著一個下手處,或有害怕妄想,除又除不了,終日煩煩惱惱,自怨業障深重,因此退失道心。或有要和妄想拼命,憤憤然捏拳鼓氣,挺胸睜眼,像煞有介事,要和妄想決一死戰;那知妄想卻拚不了,倒弄得吐血發狂。

或有怕落空;那知早已生出「鬼」,空也空不掉,悟又悟不來。或有將心求悟;那知求悟道,想成佛,都是個大妄想,砂非飯本,求到「驢年」也決定不得悟。或有碰著一兩枝靜香的,便生歡喜心;那僅是盲眼烏龜鑽木孔,偶然碰著,不是實在功夫;又多一層歡喜障。或有靜中覺得清清淨淨很好過;動中又不行,因此避喧向寂,坐在死水中過日子。諸如此類,很多很多,初用功摸不到路頭實在難,有覺無照,則散亂不能「落堂」(功夫上軌道的意思);有照無覺,又坐在死水裏浸殺。

用功雖說難,但摸到路頭又很易。什麼是初用功的易呢?沒有甚麼巧,放下來便是。放下個甚麼?便是放下一切無明煩惱。諸位同參呀!我們這個軀壳子一口氣不來,就是一具死屍,我們所以放不下,只因為將它看重,方生出人我是非,愛憎取捨;若認定這個軀壳子是具死屍,不去寶貴他,根本不把他看作是我,還有甚麼放不下?只要放得下,隨時隨地,不論行、住、坐、臥,動靜閒忙,通身內外冷冰冰只是一個疑念,平平和和不斷的疑下去,不雜絲毫異念;一句話頭,如倚天長劍,觸其鋒者,滅跡銷聲。還怕什麼妄想?有甚麼打得你的閒人?那個去分動分靜?那個去著有著空?如果怕妄想,又加一重妄想;覺清淨,早已不是清淨;怕落空,已經墮在有中;想成佛,早已入了魔道。所以只要識得路頭,則運水搬柴,無非妙道,鋤田種地,總是禪機;不是一天盤起腿子打坐,才算用功辦道的。

甚麼是老用功的難呢?老用功用到真疑現前的時候,有覺有照,仍屬生死;無覺無照,又落空亡。到這境地實在難,很多到此洒不脫,站在百尺竿頭,沒法進步的。有等因為到了這境地,功夫有些微把護,又沒有遇著甚麼打不開的境界,便自以為無明斷盡,功夫到家;那曉得天天坐在無明窟裏過日子還不自知。忽然遇著一個境界,便打不開,作不得主,依舊隨它去了,豈不可惜!或有等到了真疑現前的境地,空中發點慧,領略了古人幾則公案,便放下疑情,自以為大徹大悟,吟詩作偈,瞬目揚眉,稱善知識,這種人自誤誤人,罪過無邊。又有等把達摩老人的「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和六祖的「不思善,不思惡,正恁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的涵義錯會了,便以坐在枯木岩邊為極則,這種人以化城為寶所,認客地作家鄉,婆子燒菴,就是罵此等死漢。

什麼是老用功的易呢?到這時只要不自滿,不中斷,綿綿密密做去,綿密中更綿密,微細中更微細,時節一到,桶底自然打脫。如或不然,找善知識抽釘拔楔去。寒山大士頌道:

       高高山頂上,四顧極無邊;靜坐無人識,孤月照寒泉;

       泉中且無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是禪。

頭二句是說獨露真常,不屬一切,盡大地光皎皎地無絲毫障礙;第三句是說真如妙體,凡夫固不能識,三世諸佛也找不到我的處所,故道無人識;孤月照寒泉三句,是他老人家方便譬喻這個境界;最後二句怕人們認指作月,故特別警醒我們,語言文字,都不是禪呀!
 

(一)結論

參話頭的功夫就是觀心。字下的答案,就是。萬法皆從心生,心是萬法之頭。話頭即是念之前頭,一念未生以前,就是心。看話頭,就是觀心。看念佛是誰,即是觀照自心淨覺體,即是觀照自性佛。

看話頭,就看念佛是誰。默念幾聲阿彌陀佛,看這念佛的是誰,這一念是從何處起的?當知念從心起,即從心念起處驀直看去。日久功深,因緣時至,便可大悟。

就是我所說的一大堆,也是扯葛藤,打閒叉;但有言說,都無實義。古德接人,非棒則喝,那有這樣嚕囌,不過今非昔比,不得不強作標月之指。究竟指是誰?月是誰?參! 

                 (上述錄自《虛雲和尚法彙》)


虛雲德禪師,湖南湘人,俗姓蕭。名古岩,字德。傳法曹洞,兼嗣臨濟,中興雲門,匡扶法眼,延續仰,近代以來以一身系五宗法脈之禪宗大德。十九歲,於建鼓山湧泉寺依常開老人出家,次年依妙蓮禪師受具足戒。其後,四處行名山,參訪學道,行蹤遍及四川、西康、西藏、印度、錫蘭、緬甸等地。四十三歲發心朝拜五臺山,以報父母深恩,由普陀山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歷經三年,備受饑寒,三次大病,奄奄待斃,皆蒙文殊菩薩感應相救,終拜抵五台顯通寺。

五十六歲,在江蘇高旻寺,因沸水濺手,致使茶杯落地,而頓斷疑根,徹悟本來。六十一歲嘗隨末兩宮西幸,建祝聖護國消災法會。事畢即潛隱終南山,更名虛雲,號幻遊。後往檳榔嶼、麻六甲、吉隆玻、臺灣等地講經弘化。六十八歲于泰國講經時,曾入定九日,轟動泰京。其後曾護國祝聖禪寺入京請藏。亦曾說服軍協統李根源,消弭逐僧寺之禍。並調停漢藏糾紛,招撫盜匪,民除去戰禍。在中闡十八年。九十歲始離返鼓山任住持。

一百零九歲時在香港弘法。後因懷抱護救僧悲願,乃於次年返回大陸。西元1951年,禪師一百一十二歲,遇雲門事件。年駐錫江西雲居山,重振如道場。1959年秋于雲居山示寂,世壽一百二十,僧臘一百零一。

綜其一生,凡淨、苦、孝、忍、定、舍、悲、異、方便、無畏、不放逸諸行,無不奉持。因歎宗風淪墜,道場廢,律無聞,乃發願振興十方叢林,重建古刹。其所興複之道場有雲南華亭寺(雲棲)、雞足祝聖禪寺、曹溪南華叢林、福建鼓山湧泉寺、廣東曲江雲門禪寺、江西雲居如禪寺等八十餘處。每處皆于竣工時,覓一住持任之,然後悄然退隱。

長老所撰《楞嚴經玄要》《法華經略疏》《遺經注釋》《圓覺經玄義》《心經解》等書,保存無多,今僅存法語、開示、書問、詩歌等文字,後人編《虛雲和》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