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鋒無限-21】─7則
1、不信者為真諦
有學僧請示慧忠國師道:『古德云:“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不信的人認為是邪說,有信仰者認為是不可思議,但不知如何才正確?』
慧忠國師回答道:『此是文殊普賢等之境界,非諸凡夫小乘們所能信受,故《華嚴經》云:“佛身充滿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於法界,豈非法身?又《般若經》云:“色無邊,故般若亦無邊,黃花既不越於色,豈非般若?”故經本不定法,法本無多子。』
學僧聽後,仍不明白,再問道:『此中消息,信者為是?不信者為是?』
慧忠國師提示更高的意境,答道:『信者為俗諦,不信者為真諦。』
學僧大驚道:『不信者譏為邪見,禪師怎可說為真諦?』
『不信者自不信,真諦自真諦。因其真諦,故凡夫斥為邪見。邪見者,何能語真諦?』慧忠國師作了總結。
學僧方悟究竟真理,不易信也。
佛陀初證悟,即慨歎所悟與眾生相違,眾生認為欲樂為真,佛陀則認為欲樂為假;眾生認為佛性真如為無,佛陀則認為是有。
故世間之法,莫以信與不信為准,莫不以說好、說壞為准,實則是『佛道的歸於佛道,邪見的歸於邪見。』
2、草木成佛
日本真觀禪師,最初研究天臺教義六年,後來改習禪學七年,為了尋師訪道,以期明心見性,找到自己本來面目,又負笈中國各名山叢林,參話頭,習禪定,又經歷十二年之久。
二十多年後,他終於在禪門中得到了自我消息,因此束裝返國,在東都、奈良等地弘揚禪法。各地學者,蜂擁而來參禪求道,大家都爭相以一些困難的問題,要他解答。
那些問題包括:
一、什麼是吾人自己的本來面目?
二、達摩祖師西來大意是什麼?
三、人問趙州狗子有無佛性,趙州時而說有時而說無,究竟是有是無?
問題雖多,真觀禪師總是閉著眼睛,不予回答。有人也知道真觀禪師不願和人議論禪門公案,大家對公案禪搬來說去,並不能得到真正的受用。
一天,有一位五十餘歲的天臺學者道文法師,研究天臺教義三十餘年,慕名而來,非常誠懇的問道:“我自幼研習天臺法華思想,有一個問題始終不能瞭解。”
真觀禪師非常爽朗答道:“天臺法華的思想博大精深,圓融無礙,應該問題很多,而你只有一個問題不解,不知是什麼問題?”
道文法師問道:“法華經說:‘情與無情,同圓種智’,這意義就是認為樹木花草皆能成佛,請問:花草成佛真有可能嗎?”
真觀禪師不答反問:“三十年來,你掛念花草樹木能否成佛,對你有何益處?你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如何成佛?你要作如是想才對!”
道文法師先是訝異,然後道:“我沒有這樣想過,那請問我自己如何成佛?”
真觀禪師道:“你說只有一個問題問我,關於第二個問題就要你自己去解決了。”
花草樹木能不能成佛?這不是一個重要問題,因為大地山河,花草樹木,一切宇宙萬物,都是從我們自性中流出,只要我們成佛,當然一切草木都跟著成佛,不探討根本,只尋枝末,怎能進入禪道?
禪,要我們當下認識自我,不要去攀緣其他。
3、“禪”的妙用!
仙崖禪師外出弘法,路上,遇到一對夫婦吵架。
妻子:“你算什麼丈夫,一點都不像男人!”
丈夫:“你罵,你如再罵,我就打你!”
妻子:“我就罵你,你不像男人!”
這時,仙崖禪師聽後就對過路行人大聲叫道:“你們來看啊,看鬥牛,要買門票;看鬥蟋蟀、鬥雞都要買門票;現在鬥人,不要門票,你們來看啊!”
夫妻仍然繼續吵架。
丈夫:“你再說一句我不像男人,我就殺人!”
妻子:“你殺!你殺!我就說你不像男人!”
仙崖:“精彩極了,現在要殺人了,快來看啊!”
路人:“和尚!大聲亂叫什麼?夫妻吵架,關你何事?”
仙崖:“怎不關我事?你沒聽到他們要殺人嗎?殺死人就要請和尚念經,念經時,我不就有紅包拿了嗎?”
路人:“真豈有此理,為了紅包就希望殺死人!”
仙崖:“希望不死也可以,那我就要說法了。”
這時,連吵架的夫婦都停止了吵架,雙方不約而同的圍上來聽聽仙崖禪師和人爭吵什麼。
仙崖禪師對吵架的夫婦說教道:“再厚的寒冰,太陽出來時都會溶化;再冷的飯菜,柴火點燃時都會煮熟;夫妻,有緣生活在一起,要做太陽,溫暖別人;做柴火,成熟別人。希望賢夫婦要互相敬愛!”
仙崖禪師就這樣活用“禪”了。
4、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
月船禪師是一位善於繪畫的高手,可是他每次作畫前,必堅持購買者先行付款,否則決不動筆,這種作風,給社會人士經常有微詞批評。
有一天,一位女士請月船禪師幫她作一幅畫,月船禪師問:“你能付多少酬勞?”
“你要多少就付多少!”那女子回答道:“但我要你到我家去當眾揮毫。”
月船禪師允諾跟著前去,原來那女子家中正在宴客,月船禪師以上好的畫筆為她作畫,畫成之後,拿了酬勞正想離開。
那女士就對宴桌上的客人說道:“這位畫家只知要錢,他的畫雖畫得很好,但心地骯髒;金錢污染了它的善美。出於這種污穢心靈的作品是不宜掛在客廳的,它只能裝飾我的一條裙子。”
說著便將自己穿的一條裙子脫下,要月船禪師在它後面作畫。
月船禪師問道:“你出多少錢?”
女士答道:“哦,隨便你要多少。”
月船開了一個特別昂貴的價格,然後依照那位女士要求畫了一幅畫,畫畢收錢後,立即離開。
很多人懷疑,為什麼只要有錢就好?受到任何侮辱都無所謂的月船禪師,心裏是何想法?
原來,在月船禪師居住的地方常發生災荒,富人不肯出錢救助窮人,因此他建了一座倉庫,貯存稻穀以供賑濟之需。又因他的師父生前發願建寺一座,但不幸其志未成而身亡,月船禪師又要完成其志願。
當月船禪師完成這些願望後,立即拋棄畫筆,退隱山林,從此不復再畫。他只說了這樣的話:『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
錢,是醜陋的。心,卻是清淨的。
有禪心的人,不計人間毀譽,像月船禪師,以自己的藝術素養,求取淨財救人救世,他的畫不能以一般畫來論,應該稱為禪畫了。
因為他不是貪財,他是捨財,可是世間有多少人,能懂得這種禪心呢?
5、那就是“禪”!
王田是一個精于醫術的醫生,不過仍有許多病人死去,因此每天都懼怕死的陰影。一次在出診的路上,碰到一位雲水僧,王田於是就請示道:“什麼叫禪?”
雲水僧回答道:“我也不知如何告訴你,但有一點可以確信的是,一旦會了禪之後,就不用怕死了。”於是在雲水僧的指示下,王田前往參訪南隱禪師。
王田醫師找到南隱禪師的住處,說明來意,並請求開示。
南隱禪師道:“禪不難學,你既然身為一個醫師,就應該好好對待你的病人,那就是禪!”
王田醫師似懂非懂的前後拜訪了南隱禪師三次,南隱禪師總是對他說道:“一位醫生不該把時間每天消磨在寺院裏,快回家照顧你的病患去!”
王田醫師非常不解的想著:這種開示,怎能袪除怕死的心呢?因此,當他第四次參訪時,就抱怨道:“有位雲水僧僧告訴過我,人一旦學了禪就不怕死。每次我到這裏,你總是要我照顧我的病患者。對於這一點我很明白;但假如這就是所謂的禪,我以後就不必再來向你請教了。”
南隱禪師微笑的拍著王田的肩膀說道:“我對你太嚴格了,讓我給你一個公案試試吧!”
所謂公案就是南隱禪師要王田參“趙州無”的話頭,王田苦參這“無”字公案,前後二年,當他將心境告訴南隱禪師時,得到的答案是“尚未進入禪境”。
王田並不灰心的專心致志,又參究一年半,終於自覺心地澄明,難題逐漸消失。“無”已成了真理。他善待他的病人而不知其為善待;他已脫離了生死掛慮。
最後,當他叩見南隱禪師時,禪師只對他微笑說了一句話:“從忘我到無我,那就是禪心的顯現了。”
王田醫師經常接觸老病死生之人,因此,“眼看他人死,我心急如火,不是傷他人,看看輪到我。”所以對死亡就起了恐懼,南隱禪師要他好好照顧病患者,就是參禪,因為一個人放棄責任,放棄愛心,怎能入禪呢?
及至到他參透了“無”字的公案,從有心到無心,從有我到無我,從有生到無生,那就是無死的禪境了。
6、“一與十”
龍潭崇信禪師湖南人氏,未出家前非常窮困,在天皇道悟禪師寺旁,擺一個賣餅的攤子,連一個住所也沒有。道悟禪師憐他窮苦,就將寺中一間小屋給他居住。
崇信為了感恩,每天送十個餅給道悟禪師。
道悟禪師收下以後,每次總叫侍者拿一個還給崇信。
有一天,崇信終於向道悟禪師抗議道:“餅是我送給你的,你怎可每天還我一個,這是什麼意思?”
天皇道悟禪師溫和的解釋道:“你能每天送我十個,為什麼我不能每天還你一個?”
崇信不服氣的抗辯道:“我既能送你十個,何在乎你還我一個?”
道悟禪師哈哈笑道:“一個你還嫌少嗎?十個我都沒有嫌多,一個你還嫌少?”
崇信聽後,似有所悟,便決心請求道悟禪師為其剃度,准他出家。
道悟禪師說道:“一生十,十生百,乃至能生千萬,諸法皆從一而生。”
崇信自信的應道:“一生萬法,萬法皆一!”
道悟禪師為其剃度,後在龍潭結庵居住,世稱龍潭崇信禪師。
這一段公案,完全表現的是自他一體,能所不二的禪心。
天皇道悟禪師的房子,要讓給龍潭崇信禪師去住,這表示我的就是你的;龍潭崇信禪師的燒餅,天皇道悟禪師收下以後,又再還一個給龍潭崇信禪師,這表示你的就是我的。
當然,那時天皇道悟禪師的苦心,不是一個賣餅的俗人所知,但經常如此,終於觸動崇信的靈機,從參究這個疑團,到直接的抗辯論爭,龍潭崇信終於覺悟到:
多少不二,
你我不二,
心物不二,
有無不二,
有一個學僧道岫,雖然精於禪道的修持,但始終不能契悟,眼看比他晚入參禪學道的同參,不少人對禪都能有所體會,想想自己實在沒有資格學禪,既不幽默,又無靈巧,始終不能入門。心想還是做個行腳的苦行僧吧!於是道岫就打點二斤半的衣單,計畫遠行。臨走時便到法堂去向廣圄禪師辭行。
道岫稟告道:“老師!學僧辜負您的慈悲,自從皈投在您座下參學已有十年之久,對禪,仍是一點消息沒有。我實在不是學禪的根器,今向您老辭行,我將雲遊他去。”
廣圄禪師非常驚訝問道:“哦!為什麼沒有覺悟就要走呢?難道到別處就可以覺悟嗎?”
道岫誠懇的再稟告道:“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都精進於道業上的修持,我用功就是因緣不合。反觀同參的道友們一個個都契機的回歸根源。目前在我心的深處,萌發一股倦怠感,我想我還是做個行腳的苦行僧吧!”
廣圄禪師聽後開示道:“悟,是一種內在本性的流露,根本無法形容,也無法傳達給別人,更是學不來也急不得的。別人是別人的境界,你修你的禪道,這是兩回事,為什麼要混為一談呢?”
道岫道:“老師!您不知道,我跟同參們一比,立刻就有大鵬鳥與小麻雀的慚愧。”
廣圄禪師裝著不解似的問道:“怎麼樣的大?怎麼樣的小?”
道岫答道:“大鵬鳥一展翅能飛越幾百里,而我只囿於草地上的方圓幾丈而已。”
廣圄禪師意味深長的問道:“大鵬鳥一展翅能飛幾百里,牠已經飛越生死了嗎?”
道岫禪僧聽後默默不語,若有所悟。
諺云:“人比人,氣死人。”比較、計較,這是煩惱的來源,怎能透過禪而悟道呢?
聰明、機智,大鵬鳥一展翅千八百里,但不能飛越過生死大海。因為小麻雀與大鵬鳥是比較上有快慢、有遲速,但禪要從平等自性中流出的。
所以道岫禪僧一旦除去比較、計較,回歸到平等自性中來,就能有所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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