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1 16:46:25幻羽

日本禪宗傳奇(上)

                  

 

                    日本禪宗傳奇僧:絕世佳人千代野

 

千代野經歷的一切,使她成為日本禪宗史上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物。千代野ちよの(1223-1298),又名千代能,日本鐮倉中期最著名的美女。同時,也是日本禪宗歷史上著名的尼師。生於安達氏一族(在當時安達氏與執權幕府的北條氏,及朝廷並稱日本勢力最強大的宗族),安達泰盛之幼女。

 

千代野長大成人,遺世而獨立,早已成為遠近聞名的大美人。見過她的少年才俊都愛慕她,她的傾暮者不計其數。甚至,連君主和貴族臣子們都追求她。最著名的追求者,是當時的天皇後嵯峨天皇和幕府執權的武將北條實時。但千代野都一一將他們回絕了。

 

在一次公祭拈香時,千代野從禪師的講法中體悟到再美貌的面容也有衰老的一天,死後也不過是一堆白骨,真正能改變無常的只有修行,遂有了出家求道的念頭。後來其父安達泰盛消滅異族三浦氏,千代野有感於生靈塗炭,再加上之後父親去世,更堅定了千代野的出家願望。於是,她便開始了真正的求道之路。

 

千代野去了一些寺院,希望成為一名比丘尼,但都被師傅們拒絕了。她長得太漂亮了,沒有寺院敢收她,有些住持,只看了她一眼,就嚴辭將她拒絕。

 

直到最後,她來到了常樂寺。住持是當時最有名望、第一位到日本傳法、來自中國的蘭溪道隆大覺禪師。大覺禪師說:你求道修行的心是好的,但我必須也期望我的門下的徒弟們也是如此。你在這裡,五百個徒弟會發瘋的,他們會忘記靜心、忘記他們的經典、以及所有的一切!你將變成他們的神。而且,自古以來,美貌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障礙。女人在佛法的修學上存在太多困難。從前,出家為尼的女人很多,但是許多人非但沒有修成正果,反而玷污了佛門。所以,千代野,你還是走吧!

 

千代野這才醒悟到,自己絕世的容貌,成為了出家最大的障礙!她本就是那麼倔強不屈的女子,找不到其他方法了。為了自己的信仰和追求。千代野下了這樣堅定的決心,她用火鉗子夾著火炭燒在自己絕美的臉上,毀掉了自己的美貌,然後再去找大覺禪師。禪師被她求道的決心感動,終於答應為她剃度,取名無著。

千代野每日做一些挑水、掃地、種菜的瑣事。出家後的千代野,滿懷著信心熱切的尋求得道,她不計代價的苦行,拼命的做活,不斷的參悟。但她並沒有悟道,為此她也遭到了大覺禪師的嚴厲批評。禪師指出,她心中並沒有擺脫過去的記憶,求道者內心存在太多的有所求,這樣是無法真正悟道的。

 

1253年,大覺禪師在天皇的邀請下,來到建長寺。作為該寺的開山祖師,大覺禪師隨行帶了很多常樂寺的弟子,其中也包括千代野。她後來就住在建長寺專供女尼修行的海藏寺中。許多年過去了,千代野早已不再是曾經風華絕代的美人了,她現在是一個真正的修行者,每日在苦行、勞作及聽經參禪中度過。期間,她經過了大覺禪師的圓寂,另一位來自中國的佛光禪師無學祖元,繼任住持。但她依然沒有悟道。

 

直到1282年的一天夜裏,千代野如往常一樣提著盛滿水的木桶往寺裏走,這樣的工作她重復了三十幾年。這天的月亮很美,千代野提著盛滿水的舊木桶,正行走間,看到映照在水桶中皎潔如玉的明月,忽然,竹編的水桶箍斷裂,木桶散了架,井水傾瀉出來,桶裏的月亮,消逝得無影無蹤!千代野在此刻頓然開悟。於是,她留下了一首著名的禪詩:《無水也無月》

 

我曾竭力使水桶保持圓滿

期望脆弱的竹子永遠不會斷裂

然而頃刻之間,桶底塌陷

從此再也沒有水

再也沒有水中的明月

而我的手中是——空

 

這口她打水的井也因此而聞名,直到現在,也是海藏寺著名的遊覽景觀。井邊,還留有千代野的那段開悟詩,這口井被取名為:底脫井。

 

千代野開悟了,後來在圓覺寺成為了佛光禪師最優秀的弟子,晚年繼承禪師衣缽,開創了京都尼寺——五山第一的景愛寺,建立了當時最有名望的女眾道場。

千代野,經歷了從一位絕代佳人到禪宗史上著名尼師的蛻變。她經歷的一切,使她成為日本禪宗史上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物。

 

                    

 

                    日本禪宗傳奇僧:一休宗純禪師

 

一休和尚法名一休宗純(西元1394-1481年),是日本室町時代的一個禪僧,動畫片集描寫的只是他童年時代的一小段生活,實際上他活到八十八歲。

 

(http://mypaper.pchome.com.tw/zou0621/post/1322224565)

      科技版~超遜偵探~UOD之16~日本一休宗純禪師

 

他出生在應永元年正月初一,他的父親是後小松天皇,母親是天皇的一個妃嬪。一休出生前的六十年間,日本經歷了南北朝的分裂局面,1392年才由足利義滿這個幕府將軍逼使南朝議和,結束了這場六十年的混戰,十五世紀初才出現了和平的希望。幕府將軍實際上在幕後操縱朝政,天皇並無實權。

 

一休的母親原是南朝望族藤原家人,雖然後小松天皇對她寵愛有加,卻引起了皇后的嫉恨,當發現她懷了身孕,就以她是藤原後人,同情南朝,對朝廷心懷不滿為由,把她逐出皇宮。一休是在她離宮後出生的,故此他從未過過公子王孫的生活,而是在庶民中間長大。不過從一休的詩中,仍可看出他相信自己是皇室之後的痕跡,後小松天皇確實經常召他進宮相見,當天皇臨終時,還把他召到床邊去,但這一切並沒有改變其庶民的身份,他從未被人當作王子,一休也從不以王子自居,他遵照母親的吩咐去做和尚。對於他的母親,我們也只有從她去世前寫給一休的一封信中略知一二,她希望兒子能成為一個能傲視釋迦牟尼的高僧。

 

一休五歲就被母親送進京都的安國寺,當高僧象外集鑒的侍童,最初被命名為周健。他對研經很有興趣,十一歲就參與聽講佛經,十二歲開始學習寫作漢詩。在室町時代,一個有學問的和尚一定得會作漢詩,那時的佛教寺院被看成是文化堡壘,故和尚必須學會讀寫漢詩。一休青年時代是個極虔誠和遵守教規的僧徒,極為象外集鑒喜愛,後來正式收他為門徒。四年後,象外集鑒去世,一休失去老師,無比痛苦,二十三歲的他感到絕望,到琵琶湖靜戒了一周,最後決心投湖自殺。他的母親探知此事,派人去把他救活。

 

一休放棄自殺的念頭後,決定第二年去追從禪宗開山大燈國師修練,可是大師卻很長一段時間把他拒諸門外,根本不肯接見,拒絕收他為徒。一休並不失望死心,守在寺門外等待。有一天大師出門,發現一休仍跪在寺門前,就命令門人向一休潑水,將他趕走。當他返寺時,看見一休仍跪在原地不動。這次大師點點頭,讓他進寺,正式收他為徒了。

 

1418年一休二十四歲,大師為他命名為一休宗純。一休這名字的意思,他的一首偈詩作如是解釋:欲從色界返空界,姑且短暫作一休,暴雨傾盤由它下,狂風卷地任它吹。他認為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兩者都是重要的,一個人得不斷來往於這兩個世界之間,但其中得有一段短暫的休息,以便在純粹的自由中得以重生,風風雨雨以及任何外界勢力都與他無關。

 

兩年後,1420年,一休終於悟道。在一個夏夜,雨雲低垂,他在琵琶湖的一艘小舟上冥想,突然聽見一聲鴉啼,不覺驚叫起來,頓時大徹大悟,感到所有煩惱不安盡行消失。當他把這體驗告訴大師,大師說:你已修成阿羅漢,但仍未成正果。一休答道:若是如此,我樂得成阿羅漢,並不在乎修成正果了。大師點點頭道:你真的是個已修成了正果的人啦!

 

1422年,一休二十八歲,大德寺慶,所有僧人都穿上最華麗的袈裟參與盛典,唯獨一休穿一身破敝退色的舊袈裟,腳踏一雙草鞋出席。大師問他為什麼穿這樣一身不合時宜的打扮,一休答道:我來了已使這盛典增光,我可無意去學那些假僧人的樣。大師聽了微笑不語。事後有人問大師是否已選定繼承衣缽的傳人,大師說:一休,雖然他的行為像個瘋子。一休的狂態正是表達了他對那些僧侶虛偽的憤懣,他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狂雲子,他寫的漢詩集就命名為《狂雲集》。他的詩在在都反映出他這種。出於對弄虛作假的僧侶極端不滿,他在大師去世前幾年就離開了寺院,他的行為走向另一極端,公然過起放蕩不羈的生活。1440年是開山大燈國師涅盤十三周年祭,大德寺僧乘機攫取各地大批禮物,一休對此大為不滿,在十日祭典的喧鬧後,他離開大德寺,臨走留下一首詩給一個同門師兄:

 

住庵十日意忙忙,腳下紅絲線甚長;

他日君來如問我,魚行酒肆又淫坊。

 

一休的行為完全同僧規背道而馳,他縱情詩酒,飲酒吃魚,留連妓館。在《狂雲集》中他極其坦白地公開宣揚自己投身欲海的歡樂。如《題淫坊》:

 

美人雲雨愛河深,樓子老禪樓上吟;

我有抱持睫吻興,意無火聚捨身心。

 

這無疑是公開對僧眾的挑戰,目的正是諷刺那些假正經的僧人,事實上幾乎所有的寺僧暗地裏都在追求肉欲,為非作歹,只是不敢公然行事而矣。難怪開山大燈斥責這類無恥僧人全是邪惡敗類了。

 

早在1437年,一休四十三歲,正值大德寺為開山大燈國師舉辦百年大忌,一休就帶了一個女子去參拜國師之墓。一休弟子編的《年譜》中說;師年四十三,是年適逢開山國師百年大忌。師前往塔下參拜,一女子帶衣袋在後隨行。寺僧聚在一起誦經,為國師祈求冥福,一休非但不去誦經,卻帶那女子夜宿庵房,一邊聽誦經,一邊同女子調笑。他認為開山國師絕不會接受那群邪惡敗類誦經的,與其誦經不如同女子談情更合真性情。他最尊敬的一位祖師是中國的慈明和尚,就經常有老婆跟隨,所以他不在乎別人譏笑,公然帶女子進寺。他還寫了一首《大燈忌宿忌以前對美人》以表態:

 

開山宿忌聽諷經,經咒逆耳眾僧聲,

雲雨風流事終後,夢閨私語笑慈明。

(其中夢閨是一休的另一個自號。)

 

一休對僧人的虛偽的批評毫不留情,尤其對同門師兄養叟(大德寺第二十六任住持)更是口誅筆伐,直指養叟是一條毒蛇勾引女人的淫棍麻瘋病人。大德寺曾一度失火,養叟向有錢的俗人募到大筆金錢,以博得朝廷給他封號。不過一休知道養叟是用許諾商人悟道至福以索取這大批金錢的,他認為這是為了物質利益而強姦了禪宗。養叟死時八十二歲,其死況在其傳略語焉不詳,故隱其因,一休在《自戒》詩中,揭露養叟死于麻瘋,死前痛苦不堪。養叟的弟子門人惱恨萬分,曾一度派人去行刺,想殺死一休。

 

一休不只是批判那些假正經、真貪邪的僧人,毫不妥協地維護禪宗的精神純潔,他對自己的生活和寫作的批評,也是很嚴厲的,在《自戒》詩中就這樣說:

 

罪過彌天純藏主,世許宗門賓中主,

說禪逼人詩格工,無量劫來惡道主。

 

一休到了七十六歲,愛上了一個名叫森的盲歌女,森也不年輕,當時已經四十歲了,他們兩人的交情維持了十年之久。關於他們的相識,一休曾有如下兩段記述:文明二年仲冬十四日,游藥師堂聽盲女之豔歌。”“侍者森,余聞其風采,已生向慕之志,然焉知之,故因循至今。辛卯之春,邂逅墨住,問以素志,則應諾矣。可見年已老耄的一休是拖延了一冬,再次與森相遇,互訴衷情,一拍即合,成就了晚年一段十年情話。一休寫了很多香豔的情詩給森:

 

木凋落葉更回春,長綠生花舊約新,

森也深恩若忘卻,無量億劫畜生身。

夢迷上苑美人森,枕上梅花花信心,

滿口清香清淺水,黃昏月色奈新吟。

鸞輿盲女共春遊,鬱鬱胸襟好慰愁,

放眼眾生皆輕賤,愛看森也美風流。

楚台遙望更登攀,半夜玉床愁夢間,

花綻一莖梅樹下,淩波仙子繞腰間。

 

儘管一休泛舟情海,遊戲人間,但他始終相信,人只不過是一副披著血肉外表的骸骨。他在1457年寫了一篇作品《骸骨》,借一個關於骸骨的夢,來說明他的信念,認為這個世界的一切壯麗輝煌,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的幻象而已。他說:人,只不過是副骸骨,外面披上五顏六色的皮,男女相愛,只見色相罷了。一旦停止了呼吸,肉體腐敗,顏色盡失,愛欲也就消失了。你再也分辨不出誰生前有錢有勢、誰又是貧窮低賤了,記住,你臭皮囊下乃是一副骸骨,正在等著要現出原形。

 

在一休看來,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暫時的、表面的,甚至連宗教外在的形式和衣飾,也只是披在骸骨上的表皮罷了。有一件軼事頗能說明他這觀點:有一次一個富貴之家,請一休去做法事,一休就穿著一身破舊法衣前去,那人認為他太不得體了,將他遣走。一休過了不久又再回來,這次他在舊法衣上披上一件華麗的袈裟,於是大受歡迎。一休立即把袈裟脫下,說:讓這袈裟給你們做法事好了。說完頭也不回,仍穿著破舊法衣,昂然離去。

 

一休八十一歲那年,很勉強才接受了後土禦門天皇的敕請,出任了大德寺住持,但他只在大德寺住了一天,就再也不回去了。由於應仁之亂,大德寺再度被焚毀,一休為之籌畫重建,到文明十三年,才落成了方丈和法堂,一休於那年十一月在酬恩庵去世,享年八十八歲。

 

他的弟子將他生平寫的詩搜集起來,編成《狂雲集》。其中《狂雲集》收詩六百六十九首,遺補的《續狂雲集》收詩一百五十四、法語八首、號類四十九首,合共八百八十首。當時已經有人稱這本《狂雲集》為一休的詩傳,因為這些詩如傳記一般記述了一休自己的生平,讀其詩如見其人。

 

總的來說,一休是一個超越時代的奇人,他既是一個悟道的禪宗大師,又是一個不守清規的僧人,他的思想遠遠高出於他那時代。他的《狂雲集》具有三大特色:他表現了人的真情性,反對虛偽作假,他對祖師極為尊敬,但他又具有自己孤高獨立的精神,從他的詩偈可以理解禪宗歷史的一端;他強烈維護禪宗的精神純潔,批判以養叟為首的一批利用禪為商品達到追求名利目的的庸俗僧侶;他熱情奔放地歌頌人生,顯示出人性的光芒,大膽歌頌性與愛情,反對壓抑人性的清規戒律,揭露禁欲的虛偽。

 

在一休漫長的一生中,他晚年經歷了日本歷史上一段多災多難的時期,風災、水災以及隨之而來的大饑荒,瘟疫流行,百姓逼得人吃人,京都街頭遍地屍骸,應仁之亂幾乎將京都夷為平地,宮宇文物盡付一焚,老百姓亡命他鄉,最後連後土禦門天皇死後,幾個月也沒錢安葬。日本十五世紀的這段歷史,是以充滿升平的希望開始,卻以災難的浩劫結束的。一休晚年經歷的種種離亂,正足以說明他寫《骸骨》所含的深意,就是在他寫給森的情詩中,我們也可能品出一種強烈的辛辣味道。

 

《狂雲集》使我們瞭解一休的生平,讀他的詩,會覺得他這個性格孤傲、感情強烈的人,在對我們說話,雖然和他相隔好幾個世紀,我們仍然能夠理解他的心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