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略釋『判教』--(上)
附錄—略釋『判教』--(上)
在佛教中根據義理的淺深、說時的先後等方面,將後世所傳的佛教各部分,加以剖析類別,以明說意之所在的叫做判教。又作教判。教判,即教相判釋,亦稱教相、判教、教攝,佛教術語,即判別解釋佛陀一生言行教法的相狀差別。具體依教說的形式、方法論、內容、意義等,而分類教說的體系,以明佛陀言行真意。因為佛陀言行因緣和合因時而生、應對象根機、翻譯等問題而異,義理亦互有出入,於是教相判釋因此產生。
判教起源於南北朝時代,到了隋唐還繼續盛行。從有判教以來,就未得一致的見解。又由於諸家所見各異,遂生宗派之別,所以判教也是宗派成立的原因之一。在南北朝時代,南北判教著名的有十家,後人謂之‘南三北七’。如連同隋唐時代判教之說來看,他們的主張一教乃至六教,大致如次︰
⑴主張一教的有二︰1.姚秦·鳩摩羅什。2.後魏·菩提流支。立一音教,謂一切聖教都是如來一圓音教,因眾生根器不同而有種種區別。
⑵主張二教的有四︰南齊·劉虯立頓、漸二教,初頓為《華嚴》;後漸複分為五︰即人天(提謂)、聲聞(四諦)、般若(空)、法華(破三歸一)、涅盤(佛性)。1.陳·真諦三藏立頓、漸二教,與此大同。2.隋·誕法師,立直往與漸悟二教。3.宋·曇無讖、隋·慧遠等立半(初說)、滿(後說)二教。4.唐·江南印法師、敏法師等立屈曲與平道二教︰釋迦佛說《涅盤經》,隨逐機性破除執著,為屈曲教;盧舍那佛說《華嚴經》隨逐法性自在無礙為平等教。
⑶主張三教的有四︰1.後魏·統法師立頓、漸、圓三教︰為根熟者演常與無常、空與不空等一切具說,更無漸次,名為頓教;其次為根未熟者先說無常後說常,先說空後說不空,名為漸教;最後為上達佛境者,說如來無礙解脫究竟,果德圓極秘密自在法門,名為圓教。2.陳·真諦立轉、照、持三教︰本《金光明經》說四諦為轉教,《般若》為照教,《瑜伽》為持教。3.隋·吉藏立本、末、攝末歸本三教︰《華嚴》最初說為根本法輪,為三乘等隨後說為枝末法輪,《涅盤》、《法華》最後說為攝末歸本教。4.唐·玄奘本《解深密經》立三時說教︰初四諦教,次空教,最後非空非有之中道教。
⑷主張四教的有五︰1.齊·大衍立因緣宗等四教︰謂小乘薩婆多等部為因緣宗,《成實論》及經部等說為假名宗,諸部般若說即空理明一切法不真實為不真宗,《華嚴》、《涅盤》明法界真理佛性為真宗。2.梁·光宅法雲立四乘教︰《法華》中臨門三車為三乘教,四衢道中所授大白牛車為第四乘教,前三(聲聞、緣覺、菩薩)為權,後一為實,合三乘與一乘為四乘教。3.隋·笈多立四諦等四教︰謂《阿含》為四諦教,《般若》為無相教,《楞伽》為法相教,《華嚴》為觀行教。4.隋·智立藏、通、別、圓四教︰依據講因緣生法而不究竟的小乘經律論立藏教;依據大小乘相共而與前藏後別圓相貫;如《般若經》中共般若之說立通教;依據但說大乘不共佛法如《般若經》中不共般若之說立別教;依據大乘究竟義理,圓滿具足圓融無礙之說立圓教。5.唐·新羅國元曉立三乘別教等四教︰謂四諦教《緣起經》等為三乘別教,《般若》、《深密經》等為三乘通教,《瓔珞》、《梵網經》等為一乘分教,《華嚴經》為一乘滿教。
⑸主張五教的有三︰1.護身寺自軌根據用的四教,僅許《涅盤經》為常宗,而推尊《華嚴經》於《涅盤經》之上,別立為法界宗,這樣就成為因緣、假名、不真、真、法界等五宗。2.唐·波頗立四諦、般若(二同笈多之說)、三觀(《華嚴》)、安樂(《涅盤》)、守護(《大集》)等五教。3.唐·法藏立小、始、終、頓、圓五教︰謂《阿含》為小教,《般若》為始教,《楞伽》為終教,《華嚴》為頓教與圓教。
⑹主張六教的有一︰隋·耆闍崛多立因緣等六宗︰謂《毗曇論》說六因四緣為因緣宗,《成實論》說三假為假名宗,‘四論’說如幻為不真宗,《法華》為真宗,《涅盤》為常宗,《華嚴》為圓宗。
綜計諸家判教之說,不下二十餘種。其中以天臺、賢首兩家的說法比較特殊,其影響後世也最大,這裏略加敍述如下︰
<一>天臺智的判教,即有名的五時八教說,簡稱”四教說”。五時是依《涅盤經》裏佛說開展如牛乳五味(乳、酪、生酥、熟酥、醍醐)的比喻而建立的。五時即佛一代說法的五個階段︰⑴華嚴時,⑵鹿苑時,⑶方等時(說《大集》、《寶積》、《思益》、《淨名》等經),⑷般若時,⑸法華涅盤時。此外,又由說法的形式和內容來區別,各分四種,合成八教。形式方面稱為化儀四教,內容方面稱為化法四教。化儀四教首先是頓教,大乘圓滿教理直下全提;其次是漸教,由小而大次第宣揚;再次是秘密教,受教的同聽異聞,或頓或漸都以為對自己所說;最後是不定教,也是一齊聽法而領會不同,或於頓中得漸義,或於漸中得頓義,但都知道佛是普遍而說。如果用這四教和五時配合,那麼最初華嚴時即為頓教,鹿苑、方等、般若三時為漸教,隨著三乘根基逐漸從小入大,在此頓、漸二教中間,又都含有秘密不定,只有第五法華涅盤時,才超然於頓漸秘密不定之外。化儀四教即先所述的藏、通、別、圓。這四教亦可以與五時相配合,最初華嚴時為圓教而說意兼別,第二鹿苑時但是藏教,第三方等時因為說法通於三乘所以並不屬於那一教,第四般若時,除藏教外兼明後三時,第五法華涅盤時,專門開闢圓頓義理,唯屬圓教。《法華》本已究竟,但還有不能得益的,故又重之以《涅盤》。五時配到《法華》為止叫做前番五時;如要到《涅盤》為止叫做後番五時。這樣不但推尊了《法華》,《涅盤》亦同時被推尊了。
天臺以前判教之說雖多,大概以頓、漸、不定三種為主要區別。《華嚴》為化菩薩,如日照高山名為頓教,三藏為化小乘,先教半字故名有相教,十二年後為大乘人說五時般若乃至常住名無相教。此等俱為漸教。別有一類經非頓非漸明佛性常住,如《勝鬘》、《金光明》等,名為偏方不定教。惟漸教中有分三時、四時、五時等等的說法。羅什門下慧觀結合三時、四時等說,而立五時說,其順序與天臺五時說大體一致,所不同者,慧觀於漸教中分有相、無相、抑揚三種,而天臺分鹿苑(有相)、方等(抑揚)、般若(無相)而已;至於秘密與不定,仍由前述各家所立的不定教而來。秘密可說是隱覆的不定;而不定則是顯露的不定。又慧觀判教為三乘與一乘之區別,而以三乘為三乘別教(有相教)與三乘通教(無相教)二種。天臺由大乘教而來,故設大乘通教、大乘別教,而立藏、通、別之區別;更綜合《法華》、《涅盤》於其上設為圓教。此藏、通、別、圓之次序,似又與用所立的因緣、假名、誑相、常宗等四教相通。可見天臺五時八教之說,是吸取南北各家異說而加以發展的。
<二>華嚴、賢首的判教,即有名的五教十宗說。五教即⑴小乘教(唯說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為心的即是),⑵大乘始教(說八識阿賴耶的,如《唯識論》即是),⑶大乘終教(說現象差別法不外乎真如的,如《大乘起信論》與攝論派等即是),⑷大乘頓教(進一步說妄心妄境俱空,僅一真心朗然,如《維摩詰經》等即是),⑸大乘圓教(更進一步說森羅萬象的差別現象,不外乎朗然一心的顯現,如《華嚴經》即是)。五教說淵源于杜順的《五教止觀》,其目的不外推尊本宗所宗的《華嚴經》在諸經中為最尊最勝。賢首於五教之外,又立十宗之名︰⑴我法俱有宗(犢子、法上、賢胄、正量、密林山等五部,以及經量部中的一派),⑵法有我無宗(雪山、有部二部),⑶法無去來宗(法藏、飲光、大眾、雞胤、制多山、西山住、北山住等七部,以及化地部中的一派),⑷現通假實宗(說假部及經量部中的一派),⑸俗妄真實宗(說出世部),⑹諸法但名宗(一說部),⑺一切皆空宗(大乘始教),⑻真德不空宗(大乘終教),⑼相想俱絕宗(大乘頓教),⑽圓明具德宗(大乘圓教)。十宗是配合五教而立說的,從一至六屬小乘教,從七至十屬大乘四教。賢首五教十宗之說,大體因襲天臺,改天台的藏教為小教、通教為始教、別教為終教、圓教為頓教與圓教,這就連本宗的清涼國師也承認過的,故其說無何創見。(續)
附--霍韜晦-中國佛教說‘判教’之智慧-摘錄自《佛教的現代智慧》
判教的活動在印度佛教時已有,雖然‘判教’的觀念當時未見。如《楞伽經》言頓漸,《華嚴經》言三照,《涅盤經》言五味,《解深密經》言三時,《法華經》言三車,以譬喻大小乘之別等等,都可以說是一種判教。不過這種判教在印度方面言,是顯示思想義理之進展,亦與經典文獻的出現有關。因為這些說法,多半是在大乘佛教初出的時候,面對從前的傳統佛教的教義而作出的。它主要是強調自身資料的重要性,及晚出性,以爭取群眾及信徒的支持,所以自立門戶的意味極重。
印度的判教,從思想背景看,是以後出之義來統攝、批判前出之義。但中國佛教的判教情形,則有所不同,中國高僧大德在吸收印度傳來的佛法時,不必知其經典產生之歷史,但見種種資料皆佛所說,而義理方向有不同。既然諸經都是佛所說,為什麼其中會有不同呢?為了表示佛教乃一大系統,各經典之間亦有其有機之聯繫,這些不同之資料即有融通的必要。融通之後,即見其不相礙,諸經典之間皆有橋樑可通。
換言之,這種做法就是要求我們不可只陷在一個資料中,而應該互換觀點,即‘互觀’,以見雙方皆有其價值,亦各成就一義理方向,然皆不離佛陀慈悲救度眾生之大業。以此互觀作起點,再進一步要求從一切可能觀點對一切已成資料之‘遍觀’。遍觀,即將我們的心靈擴充至極,以容納種種義;反面說,也就是把我們陷於一隅之見的妄心一一去掉,於是可以匯成一大義理世界,而各各不相礙。這是一個至美、至莊嚴,而又至和諧的世界,其成就即由‘互觀’以至‘遍觀’而得。由此看來,判教的工作,也就是要形成一總持的智慧,以總持一切經典的價值。
在中國佛教中,真正構成一個嚴格的判教系統,以總持當時一切傳入的佛典的,是天臺與華嚴兩教派。天臺判教,先設標準︰(一)以說法之先後次第分,此即‘時’,(二)以說法之內容分,此即‘化法’,(三)以說法之方式分,此即‘化儀’,合為‘五時八教’。通過‘時’、‘法’、‘儀’三觀念,遂將佛陀一代所說之教法總持起來。及至華嚴宗興,其所走之圓教之思路與天臺不同,天臺是從‘法性’的觀念入,著重心靈對法性的把握,由此而曆種種觀以成圓觀,故天臺從內容上分佛法為‘藏、通、別、圓’四教,各教所觀境皆不同。例如四諦之理,在藏教所說的是生滅四諦,通教所說是無生滅四諦,別教所說的是無量四諦,圓教所說的是無作四諦。無作,即表示心靈的分別活動於此已不再相應,‘作’的觀念已去除,現象上的法已消散,法性已自一切主觀之觀法中豁出,所以說這是一圓觀。
在此圓觀之作用下,人乃能保證見一切法皆涅盤之理,而如如相應。比較起來,華嚴是從‘真心’的觀念入,著重心靈活動所創生之境,由此而立五教︰小、始、終、頓、圓。內容之分別即在小乘只言六識;始教中雖說唯識,而及于阿賴耶,但不及于如來藏;終教則知此阿賴耶識自另一義言之,即為如來藏;頓教則顯一切法皆唯一真心。至華嚴圓教更大彰此真心之全幅大用,性海圓明,無礙自在,以徹入一切法,而‘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所以說這是無盡緣起,亦即由佛之心靈所開出之無限之莊嚴、美麗之世界,這亦是心靈升進後所得之圓觀。由此我們可領悟華嚴之所以改判五教及特別重視《大乘起信論》的原因。
華嚴除以‘教’開宗外,同時亦以‘理’開宗,而判分為十。為免繁瑣,此處從略。但它的精神,即在於顯示義理之層次,由小乘教而次第上升,最後進至華嚴境界。這即是一義理層級的安排,由有歸空,再見真實不空,如是即將一切佛義、佛理收攝其中而總持起來。
由此看來,天臺、華嚴之圓教內容雖不同,但其判教之智慧則一。目的都是總持佛法,把各種義理分別按其層級、方向安設起來,使各義理不相障礙,但隨人心之遊賞貫通。人的問題,在對一家之義起執︰一方面封閉自己,一方面抹煞他家他理之存在,於是人之世界分裂,相輕相害,終至生大苦。也許人生之無明非得吃大苦、付大代價不能超化。智慧之來,原非輕易。由此我們回顧上文所說的人生無明煩惱的反省,這是人類悲劇產生的內在根源,故必須轉出智慧以消解之。但在客觀上,此智慧之出,又關乎對別人義理之瞭解,所以判教之智慧,尤為必要。今日世界四分五裂,人心浮囂,究其原委亦是知識世界分裂的結果。西方文化原是一重智而向多方活動之文化,故其所成立之知識世界,亦是一分途獨立、各自發展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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