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仙//酒仙//劍客**李白**》
古今文人騷客寫月、頌月的詩文可謂浩若星漢。若論成就,當首推唐代的詩仙李白了。在李白留給後人的一千餘首詩歌中,直接或間接寫月的竟有三百二十多首。月亮給了這位詩仙智慧、靈感和創作源泉,其筆下之“月”,各具情態,令人遐思不已。
李白觀月之細,舉世無雙。他那支神采飛揚的詩筆,變化莫測,千姿百態。在他的筆下:
有明月:“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有孤月:“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向誰明”;
有秋月:“白雲映水搖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有海月:“江行幾千里,海月十五圓”;
有江月:“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
有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有溪月:“醉起步溪月,鳥還人亦稀”;
有邊月:“邊月隨弓影,故霜拂劍花”……足見詩人觀月之細。
李白寫月之美,天下獨步。月亮是他美好心靈的表露。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月出峨眉照蒼海,與人萬里長相隨”: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山明月露白,夜靜松風歇”:
“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
“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等,這一句句月光吟,勝似一幅幅秀麗的圖畫。
李白天性孤傲,蔑視權貴;仕途坎坷,壯志難酬。因此,常借酒澆愁,對月抒懷。
“水影弄月色,清光奈愁何”,這是詩人純潔無瑕的心靈寫照;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淩亂”,這是詩人曠達、瀟灑性格的寫照;
“眾星青天羅,良者獨有月”,這是詩人高潔、清謙心境的描述:
“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這是詩人懷才不遇、憂鬱傷感的縮影: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這是詩人在抒發遠大政治抱負和敢於與權貴一較高低的豪邁氣魄: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是詩人一生嗜酒如命、澹泊仕途、笑傲江湖的真實曝光。
在李白的心目中,與人萬里相隨的明月,是聖潔的象徵,是高尚靈魂的寄託。因此,在許多詩裏,詩人把明月寫得嫵媚動人,綽約多姿。
“秋山綠蘿中,今夕為誰明”是“問月”;
“琴彈松風裏,杯勸天上月”是“飲月”;
“屈平詩賦懸明月”:是“以月頌人”;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是以月寄情;
“明月低頭窺燭盡,飛花入戶笑床空”,是以月窺情。
諸如此類。氣象萬千。清冷明亮的月光,不僅在詩中構成一個個優美的意境,而且蘊含著耐人尋味的豐富情感。
李白把月亮當作自己隨身的侶伴和親密無間的朋友。在《下終南山過斛斯人宿置酒》詩中寫道: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當他得知好友王昌齡遭讒受貶時,滿懷為摯友擔憂之情寫下: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最能表現他和明月親密無間的佳作,應算《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
這裏,他運用浪漫誇張的手法,以極其豐富的想像力,把月亮與自己的身影湊合起來,繪成“三人”,真是罕見。
李白的一生,以他輝煌的詩歌成就,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而他在詩中吟詠的明月,則具有浪漫的奇思和濃郁的感情色彩,構成豐富多彩的奇妙意象。李白對自己祖籍的認定,以及唐人的定論都載之于籍,人人皆可讀得。但隱藏在李白一家人姓名之中的秘密,卻鮮為人知。
李陽冰《草堂集序》雲:“神龍之始,逃歸於蜀。複指李樹而生伯陽,驚薑之夕,長庚入夢,故生而名白,乙太白字之。世稱太白之精,得之矣。”範傳正也記載過:“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複姓,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名之與字鹹所取象”。這二處記載的大意是:一、李白一家本姓李,但在西域時不用此姓,入蜀後恢復使用。二、所謂“驚薑之夕,長庚入夢”與“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是說李白誕生之夜,其母夢見長庚星入懷。長庚星即啟明星,古人又稱為太白金星。李白小名長庚,字太白,全是緣此而名。“白”在五行中屬西方,西方的明星即是夢入其母懷中的長庚星,此星亮度極高,故曰太白。從李白姓名中即透露出其眷戀故地的情結。
李白自號青蓮居士,這又是什麼用意呢?據楊天惠《彰明逸事》載:“學者多疑李白為山東人,又以匡山為匡廬,皆非也。今大匡山猶有讀書台,而清廉鄉故居,遺址尚在,廢為寺,名隴西院。”可見李白的故居本作清廉鄉,又有資料記載為清廉場,這更符合川人的習慣叫法。楊天惠于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年)春二月出任彰明(即唐之昌隆)縣令,親至李白故居調查,故其說可信。那麼,“清廉”何以改為“青蓮”呢?完全出於李白懷念故土的情懷所致。清廉與青蓮恰好同音,但不同字,然而改清廉為青蓮,境界大殊,意義大變,且含蓄準確地表達出李白懷鄉的隱秘心思。李白《答湖州迦葉司馬問白是何人》詩曰:“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馬何須問,金粟如來是後身。”兩相比較,不是很清楚嗎。李白明白無誤地告訴對方,自己是從西域來的。青蓮花生於西域,佛教人物所憑皆蓮花座,而佛教正是經由西域傳入中土的,李白的情況恰如此。
李白不但以“太白金星”“青蓮”為名號,暗示自己西來的身份,而且,在他的詩集中,詠月的詩多達300多首。有人說“月亮”是李白其人其詩的魂,這是很有道理的。李白與月的不解情結,其密碼就在於李白借月詠懷,表達了念念不忘自己祖籍與出生故地的情懷。
宋代楊天惠在《彰明逸事》中說,李白有個妹妹,名叫月圓。此名亦有寓意。“月”是被李白頻頻描寫的對象,而李白之父又為女兒取名“月圓”,可見這一家人對“月”的偏愛。
魏顥《李翰林集序》中的一段記述,李白應當有4次婚姻行為,有始娶的
李白的大兒子小名叫明月奴,大名叫伯禽。明月寓意我們已清楚,尾碼一個“奴”字,卻有點怪。其實,這種命名方式,在古代、在民間是常見的現象。魏晉南北朝時人稱“奴”的不少。如劉裕就叫劉寄奴,任忠就叫任蠻奴等等。
李白的小兒子叫頗黎。“頗黎”即“玻璃”,原來是一種天然的水晶石,古代將之歸為玉類。李白對兩個兒子的命名,把代表西方的明月與產於西方的玉結合了起來,寄寓了他對祖貫與出生之地的繫念。
李白的女兒名叫平陽。那麼,“平陽”一詞是什麼意思呢?漢武帝時,武帝劉徹一次在他的姐姐平陽公主家中,遇見了舞姬衛子夫。衛子夫即衛青的姐姐,她的歌舞才藝出眾,從而得到了漢武帝的寵倖,後來做了皇后,衛青也由此發達。因為衛子夫是以歌舞得寵,所以後世多以“平陽”代稱能歌善舞的女子。在中國文化中,大都賤視以色藝事人的女子,所以,用“平陽”這樣的詞兒給女子命名,有些欠雅,更有些犯忌。但李白一家是由西域遷來的,受胡人文化影響較深,對於這些忌諱,心理上沒有絲毫障礙。而且,在開放的唐代,胡舞、胡樂、胡服、胡食等等,大量湧進中原,人人都樂意接受。從大量的典籍記載和存留下來的資料看,在唐代,來自西域的音樂歌舞,風行於朝野。從李白的許多詩歌中,就可以看出他對胡地樂舞的特殊喜愛。這也因為他出生於西域,從小就培養起了對西域歌舞的興趣,從而為自己的女兒取名“平陽”,這完全在情理之中。
綜上所述,我們通過對李白及家人姓名中所隱意義的解析,通過對李白與月的情結的探究,可以明晰地瞭解到,他們的姓名都與代表西方的物事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之所以如此,皆緣於李白對祖籍本貫與出生故地的深深眷戀。這為“秦安是李白故里”,李白出生于碎葉的事實,提供了有價值的學術依據。
關於李白與酒的傳說很多,其中有這樣一段故事:李白在長安受到排擠,浪跡江湖時,一次喝醉酒騎驢路過縣衙門,被衙役喝住。李白說:“天子為我揩過吐出來的食物,我親口吃過禦制的羹湯。我賦詩時,貴妃為我舉過硯,高力士為我脫過鞋。在天子門前,我可以騎著高頭大馬走來走去,難道在你這裏連小小的毛驢都騎不成嗎?”縣令聽了大吃一驚,連忙賠禮道歉。
李白一生也寫了大量以酒為題材的詩作,《將進酒》、《山中與幽人對酌》、《月下獨酌》等最為大家熟悉。其中《將進酒》可謂是酒文化的宣言: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如此痛快淋漓豪邁奔放。難得的是,李白在這裏極力推重“飲者”。為了飲酒,五花馬千金裘都可以用來換取美酒,其對於酒之魅力的詮釋,確已登峰造極。
飲酒給李白帶來了許多快樂,他在詩中說“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高唱“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飲三百杯”,要“莫惜連船沽美酒,千金一擲買春芳”,要“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一會兒“高談滿四座,一日傾千觴”,一會兒又“長劍一杯酒,丈夫方寸心”。這使我們感到酒已經成了李白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李白的出現,把酒文化提高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他在繼承歷代酒文化的基礎上,通過自己的大量實踐,以開元以來的經濟繁榮作為背景,以詩歌作為表現方式,創造出了具有盛唐氣象的新一代酒文化。
李白六十多年的生活,沒有離開過酒。他在《贈內》詩中說: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李白痛飲狂歌,給我們留下了大量優秀的詩篇,但他的健康卻為此受到損害,62歲便魂歸碧落。“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這就是李白,一個光照千古的詩仙酒仙。
學術界和創作界已經有許多關於李白的著作,民間流傳許多李白的故事,以各自的理解描述了李白是什麼樣的人,李白的詩文是怎樣寫出來的,是什麼樣的情景催生了李白其人其詩等。但是,如同西方有所謂“說不盡的莎士比亞”一樣,李白說盡了嗎?李白僅僅是個詩人嗎?李白的主要人生追求和理想目標僅僅是吟詩作賦嗎?完整的李白形象應當是什麼樣子?這都留下了無窮的開拓空間。
毋庸諱言,李白一生是一部偉大的傳奇。李白在中國文學史和文化史上,是一個謎一樣的天才人物。對於李白的身份面孔,學術界有“百變金剛”的比喻,其中李白研究專家葛景春認為,除了天才詩人這一基本身份面孔以外,至少還有其他九種:有時救人濟難,為朋友兩肋插刀,像一個俠客;有時求仙煉丹,“五嶽求仙不辭遠”,像一個羽士;有時從戎禦敵自比謝安,像一位英雄;有時不尊禮法,非儒嘲聖,像一個狂士;有時“混游漁商”,嘯傲林泉,像一位隱士;有時心懷社稷和蒼生,憂心如焚,像一個志士;有時口燦蓮花,遊說公侯和人主,像一個策士;有時舉杯邀月,醉臥酒市,像一個酒徒;有時又揶揄天子,笑傲公卿,像一個目空一切的大人先生。
但是,如何在主人公真實經歷的基礎上進行小說創作,仍然是個難題。把李白這樣的古代文學家的傳記題材演繹成當代讀者歡迎的小說,有著天然的優勢:一是主人公早已名揚天下,一是其作品已經廣為傳播。但也有不易克服的劣勢:文學家的生命方式主要是寫作,活動方式、過程和結果中的動作性、故事性都較弱,行為的個別性、小眾性又與多數讀者的感覺體驗距離較大。因而,大詩人的經歷未必能夠演繹出跌宕起伏激動人心的故事,即使學富五車的研究專家也未必能把大文學家的事蹟寫成好的小說。必須把劣勢化解,把優勢放大,才能為多數讀者所喜歡。
而青年作家程韜光的長篇歷史小說《太白醉劍》放到了讀者面前。《太白醉劍》以直面歷史和人物的勇氣,以作家對文學和文化特別是對李白作品的理解,獨闢蹊徑,給了讀者一個新的李白。詩與劍,是從李白人生軌跡中提煉出的兩個字,這是歷來大家的共識。余光中曾經稱讚這位“千古詩才”:
酒入豪腸 七分化作月光,
剩下的三分 嘯成了劍氣,
繡口一吐 就是半個盛唐。
但《太白醉劍》作為小說,改變了以詩為主線的傳統思路,以劍為經,以詩為緯,建立了基本敍事網路。“詩為魂,劍為魄”,仍然是李白從先人承傳下來的信條,但小說寫出了李白“素志于匡世”的人生抱負不同于常人的實現方式:不是科考,不是“皓首窮經”,不是詩文名世,不是江湖俠客,用小說中李白的話:
“莫把作詩當做科考。以詩文掙得虛名,乃餘事耳!”“不願窮儒浪作林泉民,願以手中長劍、胸中劍術,蕩滌濁世”,“奇謀偉策幹帝王,雄劍雌文立功勳”。
這就使小說中李白一生故事的重心是以武報國、仗劍赴國的經歷和遭遇。李白通過訪學、提煉、打鬥、磨練而成的“太白醉劍”,成為安身立命、懲惡揚善、報效國家之本,成為層出不窮的故事之根,也是李白詩歌的靈感之緣。
在《太白醉劍》中,李白的詩文仍然是可資憑依和開發的最重要的資源。根據人物故事的發展,李白的主要詩文幾乎都得到了重新解讀和大膽使用,但李白不再是單純的詩人,還是或者說更是胸懷韜略劍術高超的武人,一個詩仙劍神文武貫通的奇才。
正因為這樣,李白必然與所處時代的各方面重要人物自然而然發生聯繫,不僅與盛唐的重要詩人、思想家,而且與劍術大師、道教大師、大臣武將、公主太監乃至皇帝後妃等,有著出人想像的關係,這使李白的故事更廣泛地反映著一個時代。
同時,也許更為重要的是,小說越過故事層面,融入了作家深沉的歷史思考。小說揭示了主人公遭遇的種種矛盾,寫出了李白的複雜和豐富,寄寓了小說家的文人模式和人格理想。
小說中的李白一生首先是一首壯歌。“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輩豈是蓬蒿人”,“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宇大定,海縣清一”,此等言談自是風華絕代,大丈夫氣概。無論是風神,是學養,是詩,是劍,是酒,亦無論壯遊天下,服務朝廷,交友談情,鬥惡行善,哪怕賜金還山,流放赦免,都表現出李白獨立自由之精神,豪放雄強之人格。
但同時李白一生也是一首悲歌。面對“安史之亂”從醞釀到爆發這樣一個盛極而衰、險象環生的大轉變時代,胸懷報國大志、感覺極其敏銳的李白,“中夜四五歎,常為大國憂”。但他個性狂傲不羈,不喜綱常,不尊禮法,不願“摧眉折腰事權貴”,必然與昏聵的朝廷、特別是當道的奸佞發生尖銳的矛盾。李白這樣的人才,最終不可能為朝廷所用,又必定干犯小人,這就幾乎註定其人生坎坷,命運多舛。國家不幸詩人幸。於是,“舉杯澆愁愁更愁”、“與爾同銷萬古愁”的悲情李白,應運而生。悲歌與壯歌一起形成了李白的完整形象。
歷史小說《太白醉劍》以淺近的文言作為人物對話和敍事語言,這是一個青年作家的勇敢嘗試。熟練的文言,有典雅和簡潔之效果,尤其人物對話更易符合古人的表達特點;只是由於白話的言說習慣與文言表述上的差異還掌握得不夠老到,偶有夾生之感。但總體上看,作者的語言功夫是看好的。壯歌的酣暢淋漓,時見筆力;悲歌的壯懷激烈,更顯示了善於抒情的能力。正是在壯歌和悲歌的交響中,一個激情四射才華橫溢的詩人,在人生的坎坷遭遇下發出不可遏抑的歌呼,成為民族的乃至人類的千古絕唱。這是作者的慧心與功力所在,也因此使《太白醉劍》與一般武俠傳奇拉開了界限。
程韜光是經濟法專業出身,長期做大企業管理工作,文學創作完全在業餘狀態下。寫李白是他的《大唐詩人三部曲》的第一部,還有寫杜甫的第二部、寫白居易的第三部,也已殺青。他對文學的癡情和對文化傳承的擔當精神,無疑是讀者和文學的幸事,也是對專業文學家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