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22 01:07:01雨天

after 28 years old.

  男人坐在電腦前,手指觸著鍵盤,似乎有些生澀於該先按哪個鍵才好。過了一會兒,他喀喀喀地打了一行字:

  『你好嗎?我很想念你。』

  他斟酌了下這樣的用字遣詞,好像不太適合一個已婚男子,更何況寫信的對象還不是自己的老婆。於是他刪掉「我很想念你」,再思考了許久,才繼續往下寫。

  『你好嗎?台北想必很炎熱,相較之下紐約暖和多了。

  我在紐約一切都好,只是離開你畢竟是種痛苦。……但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痛苦的是,在紐約街上,我總在擦肩的人群中尋找你,這裡太多人穿著和你相似了,而我明知道是找不到你的。解脫的是,我終於不用再逼自己不要去找你。也許你的感受和我相同,亦痛苦亦解脫。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你終於承認你是喜歡我的。你恐怕不明白,從我第一次吻你開始,甚至更早之前,對於你對我的感情,我始終沒有把握。

  還記得20歲那年,我們下了個賭注。就是那時我確定了你對我根本沒有意思……也許有那麼一點,但始終沒有強烈到讓你願意說出來的地步。

  所以我才和她走在一起。

  我明白沒有任何人能代替誰,但如果不這麼做,我心中那塊需要滋潤的角落又該怎麼辦呢?

  到現在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不願和我上床,至少最後那天我們是可以的。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身體,你懂的,就算做過了,我給的溫柔,我給的愛也不會改變……

  請原諒我的自私,擅自寫這封信給你,因為我依然想念著你,甚至希望你也記得我。』

  只是,男人終究沒有勇氣按下寄出鍵。也許再過幾天吧,男人心想,他把信件儲存進草稿匣裡,關掉電腦。


  盯著台北101的煙火,女人心裡有些惆悵。印象中去年的第一天還記憶猶新,沒想到2007年已經在煙火聲中吵鬧來到。年紀越大果然越容易感嘆時間流逝的迅速。

  「櫻花,大寶人呢?」女人問,友人們照例在她家跨年狂歡。

  「他去接人,阿燦好像卡在車陣裡。」賽櫻花說著又開了瓶紅酒。

  女人轉過頭繼續看煙火。去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他打電話來,說多久他都等,只要她肯出來……

  女人隱約聽見開門聲,是大寶他們回來了,但這並沒有打斷她的思緒。

  直到聽見那讓她思念了一年的嗓音。

  「好久不見了。」

  女人一回頭,映入眼眸的果然是那張熟悉的臉龐,和同那天一樣的衣著。是他。他回來了。


  女人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和男人走在去Starbucks的路上,又怎麼會手上已經拿著一杯肉桂牛奶,而男人又怎會手提幾瓶烈酒,和她談笑著漫步在跨年的台北街頭?

  「你們一個個都把我當成凱子了,我的錢就不是血汗錢嗎?」男人笑著抱怨。

  「再過幾年年薪就會比現在多一個甚至兩個零的人,出手還是大方點吧!少這樣小家子氣的。」女人回道,她實在驚訝於自己怎麼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面對他,一個她至今依舊深愛的人,一個早就貼上「已售出」標籤的男人。

  「他們是存心坑我好嗎?請他們喝酒我也得不到半筆生意。」

  回到家,兩人很意外地發現屋裡一個人也沒有,只留下一盞小黃燈亮著,桌上留了張紙條通知兩人「瘋子已撤退」。

  男人來到她身後,看了看紙條,說:「那就我們自己喝吧。」

  他拿了兩個酒杯來,打開女人最愛的Orchestra,示意她坐下來。

  但女人知道這樣下去不妙,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她知道她們真的不能單獨相處,在一個密閉空間裡。

  「你還是回去吧,Elyse會擔心的。」女人說,提醒自己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也提醒他。

  男人沒有作聲,只是倒了酒,走到音響前按下播放鍵,音箱裡傳出「Right Here Waiting」。

  「她沒有和我一起回來。」男人平靜的說。

  「……為什麼?」女人楞了下,問道。

  「你先坐下來,我再告訴你。」說完男人為女人倒了半杯酒,等著她喝進第一口。

  女人聞著自己最愛的酒香,實在是隱忍不住想下它的慾望,但她總覺得這一切不太對勁。

  「喝啊,你今天已經被我包下了。」男人說,像是開玩笑卻又有些認真。

  女人還是喝下了酒,Orchestra的濃郁口感在口中散了開來,女人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男人靜靜看著女人,終於說出事實。

  「我和她離婚了,去年十月。」

  男人話一出口,頓時使女人的所有動作停止,她難以置信地盯著他,想從他身上任何角落得到一點「開玩笑」的訊息。

  「你沒瘋吧?Elyse是個正常人,她不會提出離婚的……」

  男人差點沒昏倒,也實在佩服女人這種不經意的幽默。

  「我去年八月寫了封信給你,」男人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有些皺摺的紙,「Elyse看到後,消失了三天,三天後,我就收到她簽名蓋章的離婚協議書了。」

  女人顫抖著接過紙張,那正是男人一直沒寄出的信。

  音響裡渾厚的男聲不斷唱著……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No matter you love me or not, you know that 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你……不會是故意的吧?」這是女人看完的第一個念頭。明明感動得要死,卻說不出任何話語。

  「這種東西為什麼不馬上刪除呢?放著她總有一天會發現的。」

  「你能扼殺自己的感情嗎?」男人直率地看著女人的眼睛,沒有一絲猶疑,「如果你能,那我也能。」

  她不能。女人心裡很清楚。也許年輕時她可以,那時候可以為愛做出任何事,但是現在她已經不能,尤其當她親口承認了她喜歡他。她需要愛。

  說得更明白一些,這些年來,她需要的一直都只有他給的愛。

  「告訴我,你還愛我嗎?」

  嘴邊即將脫口的答案,被女人連灌了好幾口酒才壓抑住。

  「你……」女人捶了捶胸口,「突然離開,又突然回來,說你恢復了單身,要我歡天喜地的跟你走在一起,……我怎麼可能辦得到?」

  女人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裝作行動自然來掩飾已悄然落下的眼淚。

  男人看穿了她,放下酒杯走到她身後,雙手手掌抵住窗面,將她圈了起來。

  「看著我。」男人說,但女人卻搖搖頭。

  「我知道你在哭,難道我連替你擦眼淚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男人的話語伴隨著哀求的味道,女人隨手抹了抹臉,轉過身,看著他。未抹掉的眼淚又把眼眶中尚未滴落的帶了出來。

  男人細心地幫她擦拭著,只是當女人想到去年她需要他的溫柔,他卻在好幾萬公里之外時,臉上不免又一陣濕潤。

  看著女人,男人再也忍不住想吻她的慾望,他沾濕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身子緩緩向前傾,一邊喃喃的說:「如果你不再愛我,那就把我推開吧……」

  下一秒,女人口中那句「我怎麼可能辦得到」還來不及說完,便隱沒在兩人濕熱的吻之間。


  凌晨,女人躺在男人臂彎中。臉上的淚水已經被汗珠及喘息聲取代。

  「還好嗎?」男人撩著女人的髮絲,輕聲問道。

  女人點點頭,享受著他的溫柔對待。

  「接下來這半年會很忙,你應該有心理準備了吧?」

  女人疑惑地抬頭,「你又要飛回紐約嗎?」

  「你在說什麼?我們都要結婚了還飛國外做什麼?」男人詫異,女人果然完全忘了,但是信上明明有稍微提到啊。

  「結婚!?憲法沒規定上了床就要結婚吧!」

  「『如果28歲時我們都沒人要的話,』,」男人嘆口氣,女人真是太健忘了,幸好她沒忘了他。

  「……『那我們就結婚吧』?」

  「我問:『為什麼是28歲?』,你說……」

  「……『因為半年籌備婚禮,一年生小孩,加上坐月子,剛好都在30歲前搞定』……!!」

  「所以說,」男人滿意地看著女人赤紅的臉,說:

  「我們現在開始努力還不算晚吧?」

上一篇:20 years o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