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茶?
為什麼是茶?而不是另外的什麼。
回顧年少時,一頭熱的栽入咖啡世界,從即溶咖啡、現煮的虹吸、苦味至極的爪哇,直到酸甜可口的精品耶加,最後還到社區大學教了8年咖啡,開了咖啡館。20多年光陰的投入,咖啡如同太陽,亮晃晃的照耀在自己生命的日常。
但就如陰與陽、動與靜的道理,所謂的日常其實也是由兩半各自不同性態的狀況組成,在屬於陽的這一邊,是行動、工作、熱烈追求,咖啡也在這個行列裡,而在陽光褪去後的幽微,無人聞問的寧靜裡,在細細底沈思,無聲底心靈之語間,微微顫動著的--就是茶。
經過20年的探索、研究和蓬勃發展,咖啡至今已然成為顯學,而茶在同時間卻越顯安靜;已至於在接觸茶、認識茶的過程裡,沒有人教我泡茶,也沒有太多茶書籍可以閱讀,就連能一起品茶的朋友也不太有。正因為這樣,便也樂得自由自在的摸索,恣意的品嚐。誠實來說自己並沒有什麼特殊天分,也沒有靈敏異常的鼻子和味蕾,但也許就是這樣的無聲和能力的卑微,茶對我揭開了她的面紗。
現今,茶依然是全世界(除了水外)飲用人口最多的飲料,它牽涉品味、植物學、歷史、經濟、政治...甚至戰爭(鴉片戰爭的目的其實是外國人為了爭取在中國從事茶葉貿易);除了這許多的故事之外,回到日常,回到個人生命基底時,經過早已算不清多少年歲的學習,而開始對茶有一點點的熟捻後,在某個時間節點,自己突然認知到茶與咖啡,恰似太極裡的白與黑、陰與陽,如果說咖啡是一首磅礡的交響,那麼茶就是大自然的簫聲。當你打開咖啡罐、研磨豆子、沖煮咖啡,直至裝盛在美麗瓷杯裡,在完全還沒入口前,咖啡早已開始興高采烈的對你說話,因為它的香是奔放熱烈、一無遮攔的。然而若你泡一壺茶,有時即使已經喝到嘴裡,卻還不一定十分明了它的香氣與滋味。但也許正是這樣的幽微,這樣的細緻,甚至如謎一般的千姿萬態,才成就了茶數千年的歷史和回味,成就了茶人一生的追尋和渴望。因為茶與咖啡如此不同的獨特個性,使它們能夠觸動生命的許多不同面向,也因此成全了生命的完整。
不過不管如何,茶與咖啡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茶和咖啡一樣,都能夠成為你一生最難得的朋友。對,我說的是「朋友」,而不只是一杯飲料、一個物件。
現代,確實是一個物質豐盛的社會,只要願意花一點小錢,任何人隨時可以喝一杯咖啡或一罐茶飲;然而若你改變認知,把茶視為一個靜默的朋友,雖然它也許會要你花費更多時間和金錢,甚至要求你全部身心的投入,然而從這位朋友身上,你將獲得無限的樂趣、細緻的品味和許多生命感悟(如同中國禪宗講禪茶一味)。
相對於輕易就能觸動神經的咖啡,茶則是在生活幽微處,為生命開啟一扇望向內心的窗口。從時間的切口來看,沖泡一杯咖啡大約3~5分鐘。但泡一壺茶,卻可能是半小時、一小時以上的事。也因此,學茶、品茶就成為了一種儀式,一種在日常中,讓你得以去創造出的神聖空間--在泡茶的當下。
學茶,可以說是一種最好的「活在當下」的練習。例如在每一次的泡茶過程裡,你將無數次的面對下面這些問題,我該挑什麼材質的煮水壺、用什麼樣的水、煮到什麼程度;要泡什麼茶呢?該選那一把壺?茶杯的大小形制那一個比較合適;要秤幾克的茶;現在的節氣、環境、身體狀況適合泡那一類茶;要如何入茶、注水有沒有講究;泡一壺好茶和泡好一壺茶意思一不一樣?該怎麼品茶呢?陶壺好、鐵壺好、還是銀壺好?......然而我想告訴你,這些其實並不是問題,也並非考驗,而是在泡茶的當下所不斷發生的實際,它要求你去面對、做決定,它要求你按部就班,但也要你保持一種安然自在的姿態。因此我們說泡茶,是一種「活在當下」的學習。
這麼看來,學茶好像並不是件輕鬆的事呢?然而,要認識,甚至深交一位能夠陪伴你一生的摯友,怎麼會容易呢?或許一次把茶事的所有細節攤開來看,它真的錯綜複雜,又深又難。可是真正難的,不過是我們給了自己各種拒絕的理由,是我們剝奪了自己開始探索茶的初次嘗試。一旦我們給自己機會去遇上習茶路上的種種困難,其實我們也是許給自己越過困難後必能遇見的種種美麗。
能夠習茶,與茶作朋友,真的是人生裡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