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10 23:16:24阿不

深埋在「堆肥」中的生命流轉

  在《巫士唐望的世界》一書裡,有段話是這麼寫著的:

  他跪在小植物面前,撫摸它,和它說話。起初我聽不懂他說的話,後來他改用西班牙語和小植物談,嘩啦嘩啦地說了一陣,全是些沒意義的話,然後站了起來。
  「你和植物說些什麼不重要,」他說:「也可以自己編造一些字出來;重要的是那種喜歡它,平等對待它的感覺。」他解釋說,採集植物的人每次採摘時都必須向植物道歉,並且保證有一天自己的身體也將供給他們做食物。
  「因此,歸根究底,植物和我們是平等的,」他說:「植物和我們是同等的重要,誰也不比誰重要。」

  生活裡,我不時會在廚房或屋外翻攪著一個自己用廢木板所DIY的木箱,木箱裡是一堆已分辨不出原初模樣、顏色看來黑呼呼的東西,原先,它可能是高麗菜心、香蕉皮、玉米梗、龍眼籽,也或者是庭園修剪下來的枯枝落葉或雜草,但此刻人們給它一個新名字,通通稱為「堆肥」;然而有時候其實自己並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去稱呼它們?
  從開始接觸花草,種下生命中的第一株植物,到今天捨棄化肥、農藥,改為深入的接觸堆肥、用堆肥栽種,甚至於把製做堆肥的經驗寫成一本小書,我發現所有的這些經歷都只是在讓自己明白:「世界(生命)是流動的」這件事;也因此有一天自己突然頓悟到:「它們(堆肥)就是我」,彼此並沒有不同。
  細觀植物,它們從空氣中抓取氮和陽光,利用根部吸收水和礦物元素;而人類為了維持生命,食用蔬果、肉類,利用血管輸送養分;植物和人一樣都有代謝系統,它們排放水和氧氣,而人們排出汗和二氧化碳;人和植物雖然在外表上明顯不同,但在構造功能上其實非常相似;當我們能學會從生命倫理的角度觀看時,必然會發現:「人和植物不過是生命形式的不同展現」,彼此都擁有生命,也同樣要經歷生死和枯榮。
  在這個一切生命所共有的地球上,人類為了延續生命或飼養牲畜的需求而不斷的改良生產出更多農作物,植物的生命因而進入了我們的身體中,當我們生命逝去時,腐朽的軀幹也將化為塵土提供植物作為生長的養分;因此塵土會化為植物,植物將化為血肉,而血肉有一天又會歸於塵土,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真理。
  但這個再簡單不過的真理,卻因為現代生活的影響而迸出一個意外的小小插曲,而這個小小插曲在多數人們的不知不覺間,已大大影響了我們一整個世代人類的健康,甚至正確點說,應是地球上所有擁有生命的動、植物、昆蟲等都已受到影響。那麼這個小小插曲是什麼呢?就是農藥、化學肥料的發明與大量使用。
  早在十九世紀初,諾貝爾醫學獎得主艾利希斯‧卡瑞爾(Alexis Carrel)已經發現:「人的健康與否均仰賴土壤的健全與肥沃,因為所有的食物都是直接或間接地來自土壤。」然而化學肥料、農藥、殺蟲劑的大量使用,卻破壞了長久歷史裡:「塵土會化為植物,植物會化為血肉,而血肉有一天又會歸於塵土。」的這個自然循環。因為化學肥料雖然在表面上讓農作物增產,但化學肥料所含有的化學元素卻是極度單純而貧乏的,當化肥裡缺乏某些維持生命健康所必需的微量元素時,那麼依靠化肥生長的植物也會缺乏,最後在食物鏈上端、食用這些蔬果的人們當然也會缺乏,那麼結果就是人們將因此失去健康。但因為化肥、農藥和殺蟲劑常是透過多層次的複雜食物鏈而影響人體,因此人體健康的損害通常需要經過兩、三個人類世代的時間才會顯現出來,所以自化肥、農藥發明至今的一百多年過去後,科學家才慢慢從研究中驚訝的發現並表明,諸多如癌症、心血管疾病、生出畸形兒、智障兒,甚至是躁鬱症、憂鬱症…等現代文明病都是直接或間接的和化學肥料、農藥、殺蟲劑的濫用有關。
  回過頭來看商業當道的今日社會,我們常不免感嘆渺小的自己無法和大企業對抗,個人的微小力量更是不足以改善生態環境;但自從學會堆肥,把生活中令人感到噁心厭惡的廚餘變成捧在手中、心愛不已的黑色堆肥後,我終於知道真實的生活裡有太多、太多我們可以做的事情:諸如資源回收、減少無謂消費、從事低耗能的休閒活動(如單車旅行、賞鳥、閱讀)、支持有機農業,或者最最簡單的──就從佔據我們生活垃圾總量1/3強的廚餘開始著手,
  我發現「改變」是可能的,就像一百多年前誕生的化肥、農藥開始對今日世界產生嚴重影響一樣,也許我們今日的變革尚無法看見成果,但只要知道「生命是流動的」,只要開始付諸行動,那麼我們便是在為兩、三個世代後的所有地球生命重建一個健康生活。

2008.01.30

本文於2008.3.1於中國時報以《一切都在堆肥中》的篇名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