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22 11:16:33尚未設定

旅人

多年以後,她才又來到這裡。說是才來,提醒了好像有什麼許諾似的。在這個夢中經常出現的地方,那天有點雨,而在夕陽落進海平面的那一瞬間,似乎出現了那麼一瞥的彩虹。

「這是一種懲罰嗎?」她倚著他身邊這樣問道。

老半晌,他沒說一句話,彼此卻很有默契的醞釀著分離的氣氛。兩個相愛的人......卻要有分離的勇氣。多可笑啊,他常常在一個人想她的時候練習著分手的對話。醞釀歸醞釀,卻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經意地讓愛慾在兩人之間渲染開來…………

三年前兩個旅人相識在陌生的城市,語言的熟悉讓彼此打破了理智的藩籬,只有幾件衣物厚的藩籬。然而她比他知道,自己遠永過不了這種試煉、牽絆,她不知道怎麼選擇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也許,她還來不及想,只因為她這麼決定了自己。於是她輕輕地哼著:「So kiss me and smile for me......」她曾經對另一個人唱過,但這次離開就再也不是離開了。

「所以我說這絕對是一種懲罰!」他還是沒有說話,在他心裡,她就像彩虹般那樣的好看。

而分離,其實就在輕柔的雨像淚水般飄下時就注定了。他想,他只是愛著那一彎好看的彩虹,深怕任何的氣息都會讓她殞落了。

「你會活下去吧?」她開玩笑的說,鼻尖上的雨水珠,卻在這樣的時候,滑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不知道他疼得只能低著頭,望著地上映著他們倆的水窪,一動也不能動。雨大了些,掩住了背後的斜陽,美麗的彩虹也在這個時候隱沒在雨裡。


三年前他在咖啡店遇見了她,熟悉的東方面孔卻佈滿著不屬於這個城市的淚水。他向店員點了一球草莓冰淇淋附上一張順手從素描本撕下的小紙條寫了字給她。

「妳還好吧?希望這遲早會融化的甜,能止住那充滿心酸的淚。」旁邊畫著一片很認真把流著淚的冰淇淋包住的OK繃。

她笑了,而且很快就把冰淇淋吃完。看著她那副哭笑不得的可愛模樣,他知道這段進修之路馬上就要被打亂了。她也寫了一張紙條請店員交給他,上面寫著「男朋友」,旁邊畫著一顆心和一把刀。他不知道到底是代表著思念男朋友心如刀割,還是男朋友傷了她的心猶如千刀萬剮?不過不論如何還是不會改變他接下來要做的事。至於那張圖的意義,縱使到三年後的今天他也沒問,她也不曾再說。

「我送妳回家。」

「好啊!」考慮了片刻,她答應了,一旦開了口,她就已經把自己交給了他。

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樣,話題源源不絕,笑聲此起彼落,只是在進了地鐵站後她楞了一下,只是一個勁兒的拉著他,坐上了車。他腦海裡迴盪著市中心地鐵站裡吹著薩克斯風黑老人的旋律,濃稠的旋律。很晚了,車廂裡的人或坐或臥,對於兩個陌生的東方臉孔也並不會特別在意,只有斜對座的小孩張大眼睛叮著他們咕嚕咕嚕的看。他把在地鐵站買的氣球給了小孩,小孩笑得咧了嘴,他們相視而笑。挾著陌生城市中的熟悉感,這車似乎只為他們行駛,一站過一站,就像一年一年般讓他們對彼此毫無保留。他坐正了些,依舊在想那薩克斯風吹的是什麼旋律,有點熟悉的旋律。在一個大彎之後的那一站,就是她一直以來下車的地方,雖然不全然算是黑人區,但是在紐約,便宜的地方黑人總是多啊。

「便宜縱使是個重要的原因,但我剛來時看到門牌就決定是這裡了,所以你不要問我怎麼會住這種地方。」聽她講完後他笑了,心想她跟自己實在太像了。

關上了門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空間兩人卻沈默了,不再有這城市的庇佑,他們坐下,脫下厚重的外衣,看著那因為開了暖氣而漸漸起露的窗戶,好像都陷入了自己的心事裡,再也沒人說話。老半晌無聲無息,她起身走進浴室卸下因為淚水而模糊的臉孔。

「Cause I'm leaving on a jet plane. Don't know when I'll be back again. Oh babe, I hate to go......」她輕輕的哼著,正是地鐵那頭黑老人吹奏的那首化不開旋律的歌。

「奇怪的是寫這歌的歌手,後來也因為摔飛機死掉了。」她後來那樣說。

「哦!那也算傷心到死掉了。」顯得沒有意義的回話。

「其實這首曲子本身並不算太悲傷啊,一定是那樣的歌詞,把曲子弄得很感傷。」

「或許悲傷的人,寫出來的東西就都是悲傷的......」還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回話。

「哈!哈!」她在由冷變熱的空氣裡笑開了。

「這是我今天聽過最笨的話。」

映著夜光,情慾在霧氣裡暈了開來。那天晚上,他進入了她的靈魂…………


三年很快,他要繼續流浪繼續旅行她要回家。拉起了他的手,她往海裡衝去,不顧一切的抱緊他、吻他,他們的最後一次不知道怎麼開始也不知道怎樣算是結束,她後來只是一直哭一直哭,等到回過神來她吸了口氣微笑著說:「我不會再糾纏你了。」只是靠著他,躺在堤上看著漸漸關上了的天空。

「天快黑了耶!」她說

「好啊!那我就跑到你的夢裡去了。」

「那天亮了呢?」

「那我就飛翔起來了!」他看見她好看的臉龐,知道那是一個飛翔的好日子了。他不捨得。

「你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嘛!」

「就這樣吧!」

他在分離時,給了她一枚戒指。

「本來想說……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妳的男人給妳戴上戒指的時候,好不好……就把我的扔了吧!好不好?」

「笨蛋!」她笑著說。

他喜歡她笑的樣子。

那一夜,他們走在布滿著星砂的滿月裡。
她躺在堤上聽著他的心跳。
她要他知道,她不再哭泣了。
他要她知道,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