鬻字維生這件事

文/zen


天氣昨昨天開始變冷。冬天的台北，不論變冷或轉暖，總是要下雨。而雨，總是戚戚的。感覺有點哀傷，有點藍調。靜靜的走在人行道上。左閃行人，右避來車。魚貫向前，也就安步當車。而天色、環境、也就在這左閃右避下，緩慢趨前。

等到了低溫處，天就晴了。但空氣中總混合著濕氣。因此沒能乾爽，總是混著悶。夏天是一個黏和熱。寒冬是一個刺骨寒。國中畢業那年，去了日本。才知道，原來有如此乾燥的熱法，熱的暢快舒服，卻不流汗。沒有一身濕黏。去年隆冬，去了京都。才體會到，原來寒冷，可以只是乾。而那種乾冷，要不是因為我身上肥油囤積不少。肯定是會皮開肉綻，相當精采。

天冷的時候，總讓人想取暖。就像天熱的時候，人只想涼快一樣。

我發現人生的狀態，也大半如此。能夠安步當車，活在當下者，少之又少。不斷的追求著現實狀況下不能擁有的未來或過去。於是，別人的飯比較好吃。別人的老婆比較漂亮。好男人都結婚了。天冷的時候想溫暖，天熱的時候想清涼。永遠都在遺憾中，追逐著屬於過去與未來的黃金時代。這是一種無法完成的烏托邦心態。

十一月四號的時候。突然從全職工作轉成兼差，一周兩個半天上工。薪水少了百分之八十（怎麼會有這種老闆）。不過，多出了許多時間讀書睡覺。就說剛才，書讀著讀著才睡著。被電話擾醒，來約下週五聚餐的事情。而昨天看《波上的魔術師》到三點半，狠很的讀完。一個痛快。石田良依的書，就是好看。

離了一個安穩，換來許多自由。人似乎也是這樣。安定久了想流浪，漂泊久了想安定。總在渴望另外一種未知而對立的狀態。自以為那是好的。於是單身的人想結婚，結了婚的人想單身。錢鍾書說這叫《圍城》，還寫了本三四百頁的小說來陳述。看過二十幾頁，也是淪為昏睡。

曾經幾乎所有認識的人都告訴我，我真幸運，運氣真好，可以做自己有興趣的工作。再不然，得知我的工作是讀書、逛書店、寫字。就說真好，他們也好想過這樣的生活。剛開始我很認真說，其實你也可以。後來我開始明白。這是客氣。是鼓勵。若是他們真的覺得這是好，他們會想辦法去達成。

也可能是，我太輕描淡寫。讓大家把讀書想成一件容易輕鬆的事情。讀書是好事情，但當你每週都得讀完十幾本書，並且在書店在網站上，瀏覽數百本即將或已經出版的新書資訊，然後在腦中分類判斷組織，挑選出值得閱讀並購買的，放下暫時不用讀但以後可能會用的，記住完全不想讀也不用讀但卻有人可能會問你的，這需要累積浸泡，或許還有一點功力。得將整個人泡在裡面才行。變成一隻在書海裡漂的蟲。

是喜歡。但不代表沒有辛苦。每天逛書店，看新書資料，甚至每天得讀上幾百頁的書。多數人聽了會喜歡，說羨慕。但真給你機會，每天作，幾乎沒什麼人可以受得了。

於是後來我常聽到的則是，「你怎麼老是讀這些這麼難的書？」「這些書都好難喔？」「你真利害！」難可以翻譯成無趣無用，不想讀，看不懂。利害自然馬上視為恭維，不必認真（我還自知有幾兩重，無敢無端驕傲）。我總是打哈哈，說自己其實就是無趣的人，老作無趣的事。或說混飯吃而已。兩造也不再深究。

不過我心理其實覺得，正是這些無趣和難的書，解釋這世界運作的法則。正視這些書，讓這些人再很難過找我訴苦的時候，我可以傾聽，或者適時丟出大道理。正是這些無聊的書，讓人的世界還有希望，願意活下去。正是這些書，開啟我的視野。讓我沒有環遊世界、出國鍍金。卻也腦袋滿滿，而非肚子草包。

這一切說難也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不難！和其他行業一樣，需要的，不過是一份熱情堅持，和忍受寂寞與孤單。在三更半夜大家都睡覺的時候，繼續讀書。

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寫稿。

至於要當一個以讀書寫字維生的人，一個月至少得寫出個四五萬字，不論寫小說散文書評都是。說難也不難一直寫就好了。我一天可以寫上萬字沒問題（只是得花掉多少時間讀完這些要寫的書，我不敢算！）。可說簡單似乎也不簡單，得一值有話想說有字想寫。

而創作者的好處是，希哩花拉，熱情湧現。或許一氣喝成而成曠世巨著，出版後熱賣大銷，從此平步青雲。當然，沒沒無聞繼續耕耘者佔數大多數。然而，寫評論人卻沒這麼幸運。永遠一歩一腳印。讀一本書，寫一篇稿。寫的好，頂多被轉載，多幾百塊轉載費。沒幾個人認識你，除了行內的編輯作者，可能對於這個名字有點熟，因為評論沒什麼人看。至於地位，甚低。一來台灣沒有專業書評人的位置，多半評書找的是學者專家，要的是他的博士和教職頭銜；再者找知名作家老闆，要的是他社會聲望地位，要的是知名度。其三，創作者看不起評論家，認為散文做不好寫小說，小說寫不出來的才攪評論。

曾經我被ㄧ個出版社的老闆大罵了一個多小時，意思是說，我什麼年紀什麼輩分什麼學歷，可以寫書評，可以研究出版。不知道我在評什麼我忍下了。他的確是不知道，因為他看都沒看。也不曾知道我的努力和付出。這種人就在乎學歷地位頭銜和資歷。但卻代表大多數人的心態。看重頭銜與身分。所以，我更感謝那些願意給我機會嘗試，並且給我欄位寫字的人。因為他們，才能讓我在裡面繼續學習。

當然，也因為寫評論寫文章，認識了好多愛書的人。有編輯作家，有讀者有朋友。更有一些老闆。當他們說，讀了覺得有用，至少少看些冤枉書。我都覺得值得。

最感動的是剛開始在長老會的教會公報寫時，以前的房東看到了。還鼓勵我，甚為開心。就是這一份感動和熱情的支持吧！知道世界上的人太忙，沒空讀書。我沒什麼才能，不過是愛看書。所以，讀讀書，替大家摘點東西下來，省一些時間，
如此而已。

這行冷門，在台灣根本可以說沒書評這一行，但我也有期許的目標。美國的歐普拉。那種推薦而市場買單信任其推薦的功力，是我所想努力的。當然我還年輕，還有幾十年可寫。十年後能達此功力。無憾！

現下以南方先生最為知名，以苦讀勤寫著名。我也以他為念，希望有朝一日亦如是。

寫字這一行，看起來優遊自在，卻是無時無刻不得讀書。而且若以為以可取巧，抄抄導讀新聞稿，一兩次情急或許可以。但久了人家就看破你肚子裡草包。更何況我這種沒學歷沒資歷的後生晚輩，誰要用你。因此，本本書都得細細讀，每一字句都得推敲琢磨。就算只有五百一千字，也都細讀全書，再擇要而撰之。

每一行都有其辛苦有其開心的地方，但我以為，要成功無他。熱情、專注、持續 與努力不懈，戰勝寂寞，克服瓶頸，超越自己，不斷往前走，如此就是。別去奢想未來的成功，努力走好眼前的每一歩，做好每一件事情。

冬天，總讓人想到床。想偷懶，想睡覺。大隆冬的坐在書桌前，忍受著寒意打字寫稿，也是需要力量和堅持。畢竟，上班族下班，就可以放鬆看電視。文字工作者，卻都在最深的夜裡，和文字相擁共度。但是自己所選，沒有遺憾，盡力而已。

轉換跑道後，幸性得刊物編輯與朋友的鼓勵，給了更多的空間可以寫稿。也有人願意轉載，或增加篇幅，也有人邀寫書什麼的。薪資或許還是不比安穩工作多，
但卻相對自由，而且做的是自己想做的工作。有苦有樂，專注於當下，不亂想未來會如何有名，也不貪戀那碗不是我的麵。無憾，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