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征人還
第十章 不見征人還
歧路之人不識路,歸途指引仍血途。
一把春秋,擂動同袍戰鼓聲;一對冷掌,劈斷昔日刎頸情。
「宰拉拉,我再問妳一次:你可真的把我們給忘得一乾二淨?」
穆懷青縱劍在手,春秋劍長,一出鞘寒氣逼人,是蓄勢待發的青龍,龍眸冷光四射,剛中帶柔,柔中帶硬。
「妳們的罪行,我沒齒難忘。」
宰拉拉的拳仍箝在穆懷青掌心,這拳打得很硬,穆懷青虎口的緩緩流下艷紅,然宰拉拉的怒氣只有更盛,雙手雖冷,他的心頭卻極為熾熱。這股脈動,他不會紀錯,這是面對仇人天生的感應。他記憶裡最深刻的兩個名字:禹都玄、穆懷青,與他腦海裡最模糊卻也最討厭的輪廓:鳳眼、纖瘦、邪佞之氣,無論他怎麼怎麼思考──縱然從他醒來開始還未超過半個時辰──他都無法擺脫「都玄」這個名字,「懷青」是跟在「都玄」身邊的謀士,這讓他想到一張又一張自腦海身處攀附而來的畫面:在重重包圍的冷山雪境,一名謀士拿著槥派的掌門印璽,說他才是槥派的掌門;在寬宏雄偉的槥山大殿中,這名謀士與身邊身影渺渺的女孩互爭一劍;最後他盤坐在佛祖面前心心念念著的仍然是「懷青」、以及「懷青的徒兒」。而誰是懷青?誰又是懷青的徒兒?宰拉拉記得,他記得在意識渺茫之中,於無邊無際的雲霧遇見「令他深刻討厭的人」,這個人在他眼前不斷獰笑,用惡毒的話撕裂他的記憶,對方鳳眼、纖瘦、滿身邪佞之氣,用槥派的武功,用「槥山禁式」不斷與他對招,他的怒火升到極點,在那裡他恣意的讓自己滿身血氣,同時也滿身邪氣,漸漸的忘記對方是誰,漸漸的也快忘記自己是誰。最後在困阨的戰鬥尾聲,宰拉拉狠狠擰斷了對方的脖頸。
屍體如傾牆碎瓦崩倒在身前,宰拉拉終於也將時間徹底遺忘。
槥山、懷青、禹都玄。槥山禁式、奸宄的謀士、謀士所忠的惡徒。她們是殺他幽州的賊人,是不世仇人。當宰拉拉深信禹都玄乃是世仇的時候,他的心揪滿苦澀,是一種背叛的韻味。禹都玄,妳是我的朋友不是嗎?但妳為什麼跟穆懷青混在一起?是妳殺我幽州之人,是妳奪走了槥派。妳還是我的朋友嗎?
──我有朋友嗎?禹都玄,妳倒是說說看:妳還算是我的朋友嗎?
宰拉拉的眼角滑下兩行淚,刺目的白光指引著他的路途。
宰拉拉終於認清了方向。
這條路關山萬里、飛雪不渡,他要靠著自己勉力走完這一趟旅途。
思及此處,頭痛欲裂,宰拉拉一心掙脫穆懷青掌心,朗聲長嘯,渾身勉力甩開穆懷青掌心,接著雙掌齊出,勢如猛虎,穆懷青使出翻花拂柳掌,一手托一掌,另一手引春秋劍身作盾,宰拉拉一掌打入穆懷青耳邊,一掌貼在春秋劍上,發出刺耳劍鳴。
「你要來真的,那我也不會再跟你客氣。」穆懷青終於將雙手握到劍柄上,冷然說道:「給我適可而止!」
話甫畢,穆懷青與宰拉拉各退一步,穆懷青一舞春秋劍,直攻宰拉拉下盤,劍花一挽,如暴雨經過,劍鋒橫掃之處無不翻起一抔又一抔的黃土,黃土散揚在兩人腳邊好似雲起雲落,更如曇花一現,忽焉逝然,隱隱昭示兩人之間情誼如同這些土堆翻落,喜怒無情,陰陽不定,穆懷青更不遲疑,下盤攻完,劍起劍落就是一記沛然的刺擊,宰拉拉身無寸鐵,一路閃躲,面對長劍刺來卻不逃不避,雙手一合,意欲空手奪刃!
掌劍交會又是一聲長鳴,春秋劍駐停在宰拉拉眉心,穆懷青滿臉訝色,宰拉拉卻是靜若凝淵,穆懷青說道:「空手奪刃,你瘋了!」
宰拉拉默然,雙手一甩,拋開春秋劍,身形電閃至懷青跟前扣住她握劍手腕,一手劈向她頸間,喝道:「放!」
穆懷青雙手一鬆,將劍放開,同時把腰一彎,彎得極深,幾乎碰地,就為要閃宰拉拉手刃。卻看宰拉拉猛然收勢,回身索劍,穆懷青反應神速,身子一翻,雙手支地撐起身子,兩腳蹴向宰拉拉,宰拉拉迫不得已而退,穆懷青翻回正面,重拾春秋劍,說道:「不放!」
拾回春秋,再度出劍,劍鋒迅靈而出,點、刺、挑、撥四式連發,身形宛若飛鵬神鷙,腳步挪移間讓宰拉拉再度陷入膠著。宰拉拉大病未癒,又逢強手,眼前的穆懷青不斷滋長他復仇的意念,這股念頭使他失去思考,更促使他踏上只攻不守的剛猛套路,宰拉拉怒而不閃,勉力挺進,縱使春秋劍在宰拉拉臂窩下鑽出一道口子他也無所畏懼,踏到穆懷青跟前,一手握住春秋劍柄,一掌凌厲催出,穆懷青放劍迎掌,兩人眉目交錯、掌勁交錯,空氣裡發出樹幹崩裂的鳴響,穆懷青跟宰拉拉嘴角同時溢出血來!
卻沒有人退半步。
穆懷青知道宰拉拉身體未癒,不敢下手太重。然而不下重手,對方又奪魂索魄般逼命攻來,心裡一嘆,掌勁再催,把宰拉拉逼退,宰拉拉咳出血來,穆懷青接著向前,放春秋而動掌,踏步緊黏宰拉拉身前,接著兩手齊出,手成刀勢,在宰拉拉頸、胸、臂、腰處各下重手,宰拉拉不住喋血不住後退,穆懷青猶未停手,右腳再出,分別飛踢向他鼠蹊雙膝,要他失勁而跌,跌而失力,失力而倒,倒而復眠!
然而宰拉拉比想像中更加堅強,雖然胸前一片紅霧,卻是死不服輸,死也不吭,只是不斷後退,直到穆懷青將一套「翻花拂柳」給打盡,宰拉拉兀自挺立,只是不倒!
「要是我沒有拖病來打……」宰拉拉喃喃自語,後半句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
要是我沒有拖病來打,穆懷青,我很容易就能殺死妳!
「拉拉,這樣你醒還是不醒?」穆懷青看著宰拉拉強撐,心中漸然不忍,臉上卻附著一層寒霜。
不忍又能如何?難道要放任宰拉拉胡鬧?穆懷青心中糾結,許多事她是不願意做的,然而她不做誰能做?她從不後悔一路走來的所作所為,她唯一擔心的是都玄的生死,以及眾人的生死。
──宰拉拉,你可知道你正在斷送大家的性命?
宰拉拉吐了一口血痰,默然不語,強自佇立,穆懷青知她強弩之末,伸起手來對準他頸項,準備將他打暈。宰拉拉也不避不退,一對銳眼望穿穆懷青深邃雙眸,穆懷青看見了:眼前昔日夥伴的眼中,並沒有宰拉拉的靈魂。
望到此處,蘇嶽崙已經不忍卒睹,默默的把雙眼閉了起來;杜瞳也明白了,宰拉拉這是頹勢已成,無力回天,構不成威脅,轉頭走向蘇嶽崙,也不忍看穆懷青下手。
面對曾經生死與共的夥伴,她們無法眼睜睜看著他陷入不生不死的窘境。
穆懷青同樣是,但不同的是她沒有選擇。
「拉拉,我們多希望醒來的是你。」
話甫落,手刀不再遲疑,如羽箭一隻,直飛而下。
啪!
手刀落入細手中,細手的主人睜著火燙的雙眼,穆懷青震驚不已,對方眼裡那股熱能彷彿灼上她的手,瞬間令她麻了半截手臂。
「我們不能眼睜睜送拉拉哥陷入沉眠!」
她的徒生嵐兒硬生生擋在自己面前,雙手交錯,格下她的手刀。嵐兒說道:「我們寧可把拉拉哥綁起來,也不能親手斷送拉拉哥的生機!」
「嵐兒,妳……」穆懷青到現在還未回神,她從未想過,嵐兒竟然有站自自己對面的這一天!
「副掌門,如果拉拉哥又暈過去,很難說他能不能再醒來,」嵐兒咬牙,說道:「而為了眾人的命而犧牲拉拉哥,這不是我們該做的事!」
「今日是拉拉想害了大家,」穆懷青一股火爬升上來,說道:「嵐兒,妳莫要壞為師苦心!」
穆懷青難得動怒,更難得以「為師」自居,此時此刻,穆懷青神情肅穆更勝以往,嵐兒卻朗聲說道:「我知道是拉拉哥試圖傷害副掌門,但他曾為我們出生入死,更是救我一命的人,就算副掌門今天要打暈她,我也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能看著副掌門打暈我的救命恩人!」
穆懷青一時無話,蘇嶽崙見狀衝上前去,說道:「妳們倆都快撤手!懷青,嵐兒說的對,咱們把拉拉綁著也是一個辦法。」
杜瞳緊追上前,卻看宰拉拉在嵐兒身後忽然動手,趁她不意,奪走嵐兒手上短劍忘緣,架在嵐兒脖子上,冷冷說道:「妳們都走開了!要是誰敢動手,我就殺了這個女娃兒!」
蘇嶽崙大驚失色,急忙說道:「別衝動!」
杜瞳伸手入袖,散發出難得的殺氣,說道:「放開嵐兒,不要逼我!」
此舉突然,穆懷青看著受擒的嵐兒,嵐兒卻盯著穆懷青,神情毫無懼色,緩緩的搖起頭來。
原來如此,嵐兒,這就是妳的算盤?穆懷青心裡五味雜陳,曾經她誓死守護每個跟在身邊的夥伴,如今她卻必須親手痛擊宰拉拉。半年前她不意失去禹都玄,半年後的現在,她也漸漸要失去宰拉拉。嵐兒每一句話都一刀接著一刀切入穆懷青的心坎裡,這世上並沒有萬全的方法,穆懷青耳邊恍惚追憶起丹楓的那句話:任何的計謀,都是一場搏奕,到底是她太天真了嗎?想要不犧牲所有人仍然只是個笑話嗎?
看著嵐兒跟著宰拉拉慢步後退,懷青兩拳緊握,想起初出江湖時的第一場恩怨:穆家的追來、江南的海天城寨、禹都玄的性命。那時候她是怎麼解決的?用手上黏著血脈相連、穆家故人的鮮血,去拯救從小與自己成長、毫無血緣的好友生命。她那時候就發誓誰都別想傷害自己身邊的人,否則,她相信她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力挽狂瀾。
然而現在……
杜瞳已然蓄勢待發,嵐兒卻望著她,嘴邊默然拼湊著兩個字:不要。
「嵐兒,妳怎麼這般傻。」杜瞳又嘆又怒,袖裏扣著的飛刃一會鬆一會緊,一顆心懸在半空之中。
宰拉拉手一震,連咳幾聲,在嵐兒頸間刎出一道血痕,說道:「穆懷青,妳跟禹都玄說:總有一天,我會找她討回往昔所有的帳。」
「若嵐兒有個三長兩短,」穆懷青右手輕揚,春秋劍自地面上翻旋而至,握住劍柄的穆懷青將春秋狠狠插在自己跟前,說道:「我穆懷青就算背上殺友的罪名,都會用這把劍刺穿你的心口。」
宰拉拉獰笑,一手扣在嵐兒頸側,一手扣住嵐兒雙臂,兩人慢慢退開眾人的包圍,杜瞳、蘇嶽崙、穆懷青俱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宰拉拉挾持著嵐兒退出思過林,徒留一地亂七八糟的血跡,杜瞳說道:「懷青,該追上去麼?」蘇嶽崙也皺眉說道:「嵐兒既然要我們別追,應該有她自己的道理。」
穆懷青收起春秋劍,長舒一口氣,方才說道:「讓嵐兒去吧。她既有決心,我們也無從攔阻。」
杜瞳說道:「想不到嵐兒竟有此決心,今天還是我第一次見她正面反抗懷青!」
穆懷青神情稍一愣滯,說道:「她本來就是個聰明之人,只是從來在我們面前都是個小女娃。」
穆懷青這話說得深,杜瞳跟蘇嶽崙面面相覷,想起嵐兒一開始領她們上槥山查探,分頭兩路,她自己與宰拉拉直登槥派大殿以吸引梅琖目光、回天地谷的途中被丹楓設計,可嵐兒反應神速(雖然一切仍在丹楓掌握之中)、事後推敲的功夫也讓人非常意外,這些都是杜瞳跟蘇嶽崙未曾細想到的部分,此刻透過懷青之口說出,兩人這才恍然大悟。
穆懷青嘆了口氣,說道:「事已至此,這一次只好考驗嵐兒的智慧了,就當作是她自己的歷練吧。嶽崙、杜瞳,妳們的傷還未養好,不宜過速行動,我們今日就仍先留在華山吧,明早在啟程。」
蘇嶽崙跟杜瞳點頭答應,正要各自回房,一名方才帶著懷青去見丹楓的華山弟子快步走來,猛然見思過林裡斑斑點點的血跡,一時驚在原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有敵人來襲……?」
穆懷青說道:「沒事,只是我們一位夥伴的傷還未好,血不意灑落一地,現在在房內休息,不用介懷。」
那名華山弟子皺眉應道:「需要再請大夫來看麼?」
穆懷青搖頭說道:「不必,傷口已經止住了。直說來意吧。」
華山弟子拱起手來,說道:「掌門要我帶來一則今日震驚武林的消息。望爾等注意。」
「什麼消息?」
「武當掌門,身死武當山。」
穆懷青兩眼一睜,蘇嶽崙更是渾身一顫,搶先問道:「誰做的?」
「武當掌門陳屍的玄天玉虛宮堅壁上,有著刻出來的兩個字:刀鬼。」
「刀鬼姚鴆歌。」穆懷青緩緩吐出這五個字。
那名華山弟子說道:「刀鬼重出武林,殺害武當掌門。家師要我帶來這則口信,要妳們好自珍重。」
蘇嶽崙莫大的震撼,與慕容雲過招、於峨嵋樓被武當派反囚之事仿如昨日,豈料他竟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且還死在姚鴆歌手上!
反觀杜瞳面色一沉,神情慘然如紙,不知在思索何事。
穆懷青則不發一語,靜靜看著華山弟子退出思過林。
終於還是來了。
梅琖與姚鴆歌,終於開始帶領著槥派走向血洗武林的第一步。
◆
穆懷青再度回到華山的後山會見丹楓時已經月湧中天,滿目銀輝。
「難得、難得,槥派副掌門竟然來與我共賞明月,這般雅致。」
水濂洞前一張素琴,一小香爐,燃著紫煙湘氣,帶起四周一股清香,白鷺書院的院生雲熙已不知去向,只餘淡白簾幕之後的一抹倩影。
穆懷青雙手環胸,倚在溪邊的一張石凳之上,說道:「本以為妳會馬上回書院,直到華山掌門提醒我:臨走前必須跟你打聲招呼。」
「不保證妳會離開,我沒法子向司徒鐘交代。」
「他跟妳是什麼關係?沒道理華山派要配合你去冒這麼大的險。」
「沒什麼關係呀,我只跟他說:你徒弟不是槥派的墨舞殺的。」
「就這樣?」
「哈,司徒鐘的大徒兒方寰同時也是我的學生。」
「梅琖大概料不到方寰竟然是妳的人。」
「是,所以他不只殺了華山掌門的愛徒,還殺了我白鷺書院的院生。」
「但妳仍跟他合作。甚至對他奪我槥派的計畫產生興趣。」
「在他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之前,我選擇隱藏最真實的自己。」
「包括妳的殺意?」
「從一開始的局到現在我一直都為妳們留著生門,槥山那一次,我可是只有送上一張『偽者,殺之』的紙條;雷州這一次,我底牌盡出,就為了瞞天過海。穆副掌門,妳要不要敬我一杯茶呢?」丹楓倩影一動,只看她在簾幕後倒起了茶,水聲四溢。
「時後未到,勝負尚在未定之天。」
「哦?」
「武當掌門已經被姚鴆歌殺害,這是一個警訊,他用刀鬼這個毫不避諱、塵封十年的名號,擺明要亂天下人的心。」
「梅琖在明,姚鴆歌在暗,明暗相合,霸業可期。」丹楓拿起茶瓷,說道:「已經可以預料他們將用什麼方式向武林伸出狼爪。」
「他們在逼我現身,我的時間有限。」
「好自為之,事已至此,我的階段性目的已經達成,接下來我只會袖手。」
「我說過:只要妳出手一次,我就能改變局勢。」
「哎,妳憑什麼認為我會為妳出力?」
「不是為我,是為了方寰。」穆懷青從石凳上欠起身來:「這個答案妳還滿意麼?」
「拿一片丹心來賭吧。」丹楓倒是單刀直入:「如果妳能扳回頹勢,墨舞就有命可以活。」
「恩。」穆懷青甩了甩沾染濕氣的雙袖。
「姚鴆歌跟梅琖,到頭來終要為他們自己付出慘烈的代價。」
◆
宰拉拉一路與嵐兒走下華山竟也費上半天工夫。縱然宰拉拉記憶顛倒錯置,但其他功能一如往故,下山時一面避人而走、一面找循著路徑並不困難。宰拉拉早在一退出華山思過林就已放開嵐兒,將她一推,把忘緣丟地面上,冷冷說道:「妳走吧,我不傷害女娃兒。」
嵐兒撿起忘緣,好好收起,說道:「拉拉哥,妳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宰拉拉瞪著她,說道:「咱倆是初次見面吧?咳……勸妳莫要待在穆懷青身邊,否則下次我殺性一起,會不會錯手殺掉妳我可不能肯定。」
嵐兒說道:「你再想想,我們不是上過槥山嗎?見過梅琖你可記得?你還帶我負傷而逃,逃進了一間寺廟裡,為我自斷筋脈,一點印象都沒有?」
宰拉拉呸了一口血水,喝道:「離我遠一點!我會為禹都玄跟穆懷青的人自斷筋脈?年紀輕輕就學著騙人,妳再說些顛倒是非的話來給我聽,就不要怪我傷及無辜!」
嵐兒柳眉一顰,說道:「你先前在雷州受的傷並沒有痊癒,方才又被副掌門打了一套拳,你走路不便,要不我來幫你。」說完就要攙扶宰拉拉。
宰拉拉又是一推,說道:「夠了,我自己能走。妳回去找妳師父!」推開同時卻又忍不住劇嗽,嗽完才接著說道:「看在妳剛才擋在我面前我才沒有傷妳,這份人情是一回事,恩仇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妳想用這份人情討好,進而抵銷恩仇,我勸妳還是作罷。」
「我只是想幫你也不好嗎?」
「休想。我不會讓穆懷青的弟子碰我。」
嵐兒說道:「我不顧師命,用自己的肉身掩護你下山,可一出思過林你就想過河拆橋,這樣對嗎?」
宰拉拉冷冷瞪著嵐兒,說道:「那就是想跟我要人情來了?穆懷青的弟子,妳到底葫蘆裡賣什麼藥?」
嵐兒微一思量,閃動著水靈靈的大眼,說道:「恩,我現在也想不到要跟你討什麼?也許下了華山就會想到,不如我們就一起下山吧。」
宰拉拉不再回應嵐兒,卻也沒有回絕她的要求,自己默默扶著身旁的枝幹緩步而行,嵐兒跟在身後,又問道:「你說穆懷青是你的仇人,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可不記得我師父曾經殺過人啊。」
宰拉拉笑了一聲,極為不屑,說道:「妳師父殺人妳怎麼會知道?不過就是一個小娃兒,她讓妳知道這麼多幹什麼?只能說妳遇人不淑。」
嵐兒又問了,她說道:「那麼禹都玄呢?我也不曾聽說她殺過人。」
宰拉拉沉默良久,任沉重如鉛的跫音在兩人之間迴響,方才說道:「禹都玄曾經是我的朋友。」
這個回答讓嵐兒一驚,她問道:「曾經?現在不是了麼?」
宰拉拉說道:「我看妳一無所知,我跟妳說這麼多有什麼用。」
嵐兒說道:「怎麼會沒有用,我可以幫你找出解答呀。」
「解答?」
「我如果說滅你幽州的不是穆懷青跟禹都玄,而是另有其人,你可願意相信?」
宰拉拉驀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嵐兒,沉聲說道:「我說過了,人情是人情,恩怨是恩怨,如果你要利用這份人情去化解恩怨,妳現在就離開!」語畢又是連聲咳嗽。
嵐兒碰了壁,呶呶嘴又說道:「好,我不說。但我總可以問你是怎麼跟我師父還有禹都玄結仇的吧?這就跟我很有關係,因為都玄是我師叔,是我派掌門。」
宰拉拉並不搭理嵐兒,繼續自己的步伐,嵐兒看他並不想說話只好無言地跟在身後,一路僵持著尷尬的氣息到華山腳下。嵐兒終於受不了,說道:「拉拉哥,你現在想去哪裡?」
宰拉拉卻自顧自的問道:「現在可想好了?要我做什麼來抵妳的人情?」
嵐兒說道:「你身體都還沒好就急著還人情呀?」
「不要消磨我的耐性,穆懷青的弟子。」
「但我現在還想不到,等你身體好了我再來跟你討吧。」
「那就欠著。」宰拉拉揮揮手,說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要欠著也無妨,但是我現在要去找神醫,神醫白行苦你聽過吧?」
「白行苦?」宰拉拉臉色一動,說道:「你怎麼認識他?」
「我幹嘛跟你說?」嵐兒狡猾地笑了:「我有事要找神醫,你要不要順道讓他幫你診治傷勢,是你自己的決定。但我相信天底下沒有一個人能更比他更快復原你的身子。」
「白行苦是我的恩人。我認識他。」
「恩,那就是同行?」
宰拉拉深深地看了嵐兒一眼,說道:「我勸妳別枉費心思,我的話先前都說得很明白。」
嵐兒早知道宰拉拉會這樣說,只是故作不耐地說道:「好好好,那你可願意走了?」
宰拉拉哼了一聲。
「帶路吧。」
嵐兒於是偕同宰拉拉向天地谷而行。天頂上星垂四野,卻見一流星飛劃而過,筆直地朝天地谷的方向墜落,好像在暗示著天之一方正有生命殞落,嵐兒登時心中一沉,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不可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