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真到了治理不能的窘境嗎?
作為民國百年第一屆來台的陸生,我已經在台北快待滿兩年的時間。
在台北這兩年的生活,從滿懷期待到愛戀歡喜,從全心投入,到愛恨交加、憂心忡忡,這片土地對我來說,已經遠超出「小清新」、「人情味」、「民國遺夢」抑或「民主標竿」這些一般陸生的想像。
政府脫離體制運作
這兩年之間,我穿梭兩岸有7、8次,前幾次回到大陸,與友人交談,向師長報告,每一次都覺得在台灣的種種經歷,給了我許多重新反思大陸的機會,最近這幾次來回兩岸,我卻越來越覺得我對台灣的憂心,遠遠超過了對大陸的反思。
上個月我回去杭州,在酷熱的浙江,我隔幾天還是會上一下facebook,看到很多公民運動、社會運動,以及隨之而來對政府、對官員愈來愈低的信賴與評價,甚至是謾罵與侮辱。及至我回到台北,一向被詬病效率奇低的中華民國立法院以神速完成《軍審法》修法,桃園地院年輕的女法官們也馬上就被分到了歷史性的第一案,隨之而來的當然還有媒體以「奶嘴法官」的標題,試圖重新奪回公眾的眼球──一切轉變可謂「日進月步」,讓人完全目不暇接。
更讓人心驚的是,回顧我來到台灣的這兩年,很多時刻都不過是翻版過去一兩個月的這些經歷。台灣人經常埋怨政府效率不彰,但是我看到的卻是,走上街頭的民眾和政府之間已經形成了「常態性」的互動,推動政府在特定議題上不斷地「急行軍」,其效率絕對可以與對岸中央集權的體制相媲美。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今天,若人民的憤怒就像牙結石一樣,支撐著政府體制的運作,推著政府的政策前行,走上街頭的人民雖然有說Yes或No的資格,但是這些人卻無法承擔說Yes或No後的責任。
我所擔心的是,終究會有一天,當結石崩塌了,露出政府脆弱不堪的牙根,我們才會發現政府早已脫離以選舉制度、責任政治為中心的民主體制牙床,體制上的巨變將到了難以修復的境地。
言論自由,集會遊行當然是每一個人的權利,這些同時也是民主體制的一部分,當我們承認任何一種代議民主體制都無法完全反映完整民意時,個人的言論表達,集體性的訴求,新聞媒體報導與監督,永遠都是補強民主政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當走上街頭的人民勇敢向政府說出No時,當新聞以聚光燈式的報導聚焦這些人的訴求時,當指尖一動就可以獲得萬千網路支持時;我們的政府同時也要清醒的知道,自己所在的體制之後,是兩千多萬人的民主正當性,個別領域的專業性,和責任政治,這些才是構成現代社會民主根基。
面對無法精確測度而又無有責任追究的民意,政府要做的事情當然絕對不是忽略民意,更不能做的是簡單地順服民意,而是要將這些民意納入到體制的框架內,按部就班的檢討,回到現代民主政治的框架中──否則,在這個媒體濫情、網絡氾濫、政黨對立的時代,誰知道是不是少數的民意偶然挾持了政府,進而又不斷衰竭了政府的公信力?
一起事件因為媒體關注,公民上街,就可以打亂立法、行政、司法所有的計畫,一時間似乎其他議題都沒有聲音了,一時間似乎除此以外都萬籟俱寂了,吸引這個國家所有的眼球,推動著這個國家的政府和人民集體衝刺。
這,是我一個月在大陸冷眼觀察的所見。有人說台灣自身快要陷入「治理不能」了,對岸還有一個如此強悍的中共政權。無論人民還是政府,都抱著悲觀的情緒。
河都沒過橋先拆了
作為一個對此地的文化、制度都懷有深厚感情的「陸生」,我和先我來此的台灣人有著相似感受,我也不清楚要從何處著手,才能夠解決這一切困頓。但是我可以確信的一點是,在台灣這樣的政黨、媒體環境之中,政府無秩序地順應「民意」無異於飲鴆止渴,最後被破壞的是整個民主制度。我無意否認網路時代新的一種民主政治的可能性,這些當然都可以討論,但是在這個體制有起碼的框架之前,河都還沒有過,千萬不要把橋先拆了。
作為一個比你們晚到台灣的「陸生」,我只想請比我早來到這片土地上的「台灣人」們,同我一起呼喊,向著今天台灣的政黨和媒體呼喊──請你們用真心、用智慧愛護台灣,愛護台灣今天來之不易的體制,愛護在這個海島上生活的每一個人。
(章程/政治大學法律系博士生.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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