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12 15:27:37yun

轉貼--二十萬就能買到的幸福--褚士瑩

二十萬買到幸福

『放風箏孩子』作者KHALED HOSSEINI前一陣子描述他跟著聯合國難民組織(UNHCR)搭著吉普車,在艷陽下行駛過骨頭都快要震碎掉顛簸沙漠,到祖國阿富汗北邊山區Kunduz省一個叫做QARABATUR小村莊,像許多阿富汗村莊,QARABATUR也只用鳥不生蛋來形容。

但是終於到了村莊時,看到山下雄偉沙漠,像土耳其石般純藍天空,數世紀如一日靜止時空,春天時山上黃野花,還會像煙火般四處綻放。

這個村子裡,居住是說著古老波斯語Hazaras少數民族,如同好幾百萬其他阿富汗人,當1979蘇聯軍隊入侵時,展開逃亡生涯,但是他們因為教派緣故,並沒有像其他阿富汗人逃到巴基斯坦,而是到信仰和語言都相同伊朗去,一轉眼就是二十年,在異鄉做粗活、打零工維生,一天掙美金五塊錢到八塊錢,就算是很不錯了,日子雖然辛苦,但是比起家鄉貧瘠窮山惡水,在伊朗他們有得住,有得吃,有自來水有暖氣,相對來說是豪華生活。2001年秋天美國攻打阿富汗,將塔利班逐出山區,這些村民拋下伊朗舒適生活,迫不及待地回到故鄉來。

經過了三十年軍隊蹂躪,還有幾次大旱跟饑荒,村莊已經變得殘破不堪,連一口出水井都沒有,這群返鄉村人面對是殘酷現實,但是沒有人有餘暇對他們伸出援手,因此村裡孩子只好每天早上帶著驢子跟水罐,橫跨沙漠去最近城鎮打水,這一趟來回就是好幾個小時。2000年時候,聯合國難民組織雖然在離他們只有十分鐘山上,開鑿一口井,但是泉水實在太小,要花整整一小時才裝得滿一桶水,根本不堪使用。

到了2006年,村人見識到了奇蹟,聯合國難民組織駐派在Kunduz省一個美國年輕人Alex Mundt,帶著走水工程師來到村裡,發現了三個相連地下泉,如果能夠三個泉打通話,這些水足夠村莊使用,於是接下來三個月,開始進行這個所謂『以工代賑(cash-for-work)』計畫,村人拿著鐵撬跟鋤頭,挖了十公尺深洞,直到撬到石板挖不下去後,才用Christian Children’s Fund(基督教兒童基金會)提供炸藥把石頭轟碎,突然之間,村莊裡有了源源不斷清水,而整個計畫只花了美金$6,500,折合台幣約二十萬元。

現在,Qarabatur村人可以在他們地上種植高經濟價值開心果樹,並且恢復傳統畜牧行業,每天煮飯,洗碗盤,洗澡,都不用再擔心水會不夠用,不但如此,連隔壁村烏茲別克族人也來取水,自從孩子們解除了每天取水任務,也從此能夠上學,聽說村子中央已經蓋好了一間校舍,等著有足夠錢聘請一個好老師,買一些教科書,可以開張。

我們多麼喜歡聽到這樣窩心故事。每每聽完後,覺得全身上下充滿了出發勇氣。

來自台灣賴樹盛在泰緬邊境代表TOPS待了六年,也接待過來自台灣許多來來去去熱血青年,或許為了避嫌,不太指名道姓,但是他含蓄地描述『聽聞』過一個故事,說是有群台灣青年志工前往印度服務後,在最後一個晚上歡送會上,台灣志工向當地社區接待人士道謝時,對方卻是這麼回應著,『不用客氣,我們只是暫時放下手邊工作,來陪你們玩一會罷了。』雖然這或許可能只是個玩笑話,卻提醒著人們志工團隊前往海外服務地區,將難以避免對於當地造成些衝擊,而當地自然也有其回應之道。

這也讓我想到花東地區原住民小學一位校長,曾經無奈地表示:

『我們小朋友暑假好可憐,都沒有辦法休息,一個夏令營接著一個,有台灣有巴西,每天都在趕場,一下子要扯鈴一下要打鼓,有時候一個暑假來六個義工團體,小朋友從早到晚要陪他們學這個、學那個真很辛苦。』

但是當我們被神聖光環加持時,似乎很容易忘記,幸福不是那麼容易被買到。台灣原住民小朋友學會打巴西鼓,做中國結,然後呢?

『見到不少青年志工,或許是由於停留時間實在有限,或者是滿懷高度助人熱忱,反而讓自己陷入事務操作取向,看到一件事只想趕快去完成,只考慮著該怎麼執行,卻很少花時間想想為什麼要做?

對於人們最根本關懷,回歸自我和他人本質,尊重彼此前提下進行對等交流,才是海外服務最重要課題。』賴樹盛在他新書<<邊境漂流>>裡這麼說。

我在NGO工作這些年,也和賴樹盛一樣時常看到滿腔熱情,甚至一廂情願,但最後不見得幫得了最需要幫助人,即使短暫看來好像有些成績,一旦離開了以後,立刻發生延續性問題,相信沒有一個志工敢拍著胸脯保證,覺得自己努力會在下一批陌生志工手上持續下去,但是服務期間,在不斷嚐試與犯錯過程當中,一定幫助了自己,也就是說,在學習國際服務過程當中,別忘了我們自己往往才是真正受益人。

我們都想改變世界,讓這個世界因為我們努力而變得更加美好,但並非每個人都找到心目中桃花源或是Qarabatur村,然而可以確定是,我們都可以自己決定如何幫助口渴人去找到水源—更多時候,我們自己正是那個口渴人卻不自知。

賴樹盛說,他選擇從事NGO工作原因很單純,『每個人都需要一個能夠揮灑空間,同時需要一份穩定收入來維持生活開銷,或許這份工作收入實在不多,對於個人生涯發展又沒有太大保障,然而,就是喜愛和孩子接觸,喜歡和人群互動,熱愛這份時刻和世界對話工作。

或許在海外場域,語言和文化差異,能夠讓人學習放下自我設限框架,讓身心更敏銳地去感受著週遭環境瞬息變化,總發現每個生命故事皆如此令人著迷,總有意想不到驚奇,同時,這些人生命韌性竟是如此地深刻真實,觸動著自己心靈深處。

尤其,身處在人類流離、苦難、無奈場域裡,更加明白自己作為外來者身分,因為我始終來自另外一個國度,經驗著截然不同生活,擁有著更多選擇機會。我能夠選擇來到泰緬邊境,便顯現著自己與他們之間大不同,但正是由於這份體認,至少仍然能夠提醒著自己,不致於淪為一個裝模作樣人道工作者。

外來者無可避免地帶著自身價值觀和生活習性,闖進了當地社區,此時,如果再以專業者自居,期待以物質給予、技術轉移、經濟提升便解決所有問題,如果真是如此話,世界早已不再有戰爭和貧窮了吧。

即便已經在這待了六年時間,仍時刻不禁問起自己,我為什麼會在這出現?我該出現這裡嗎?我出現是否真有意義嗎?』

二十萬讓一個阿富汗山村買到幸福,但是二十萬元能夠買到生命意義嗎? 首先,我們必須像村人那樣先自己拿起鐵撬和鋤頭,流下汗水一直向自己內心深處挖掘,直到碰到不可穿透石板,只有這時,這顆叫做『慈善』炸藥才能發揮作用,幫助我們通向生命泉水,學會珍惜,甚至學習與鄰人分享。

在這天到來之前,不妨先學習整理房間,幫媽媽倒垃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