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09 14:07:49zz

《π》第一章:12pm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此刻,百无聊赖,青年就坐草地上,远远地看着过往的行人们。只是这样坐着有什么意思呢?青年戴着耳机,不时在树荫里挪动一下身子,避开正午12点的阳光。这是何屹遇见林茂思和老人时的光景。第一个说话的是林茂思:他站在树下,叼着一根烟,偌大的树,遮挡着巨大的夏日阳光;老人走进树荫:那黑色的树影下,他弯着身子如同一只黑豹——
  
  “π!”

  叼着香烟的林茂思说。这个时候的场景,就如同“Marco Millions”那出舞台剧,O’Neill让三位信徒站在树下,在沙漠中,透过水晶棺木,看见了奈奈真公主的仪容。回头的是青年,他望向的老人,因为老人正用手轻轻弹起膝盖上的小型琵琶,那是玩具般的琵琶,弹奏的却是《made of stone rose》.青年看看书包上唱机下的专辑,正是石玫瑰。三个人都看到了远处的女中学生,因为“π”,他们开始攀谈。在正午的阳光下,林茂思轻轻的把烟递给老人,老人把烟拿进阳光,
  
  “是蝙蝠啊?”

  “你知道蝙蝠?”

  “在Zipang,Zipang人给我看过,看到这烟,好像Marco Millions又回到了江南。”

  “刚从那里回来,哦,我是设计师。结构设计师!”

  这个高大的中年人倚在树干上,微微弓着腰,好像骆驼一样。他迫不及待的介绍自己,解释着,避免自己谈吐中的优越感伤害到他人,迫不及待的把三个人拉进谈话,在正午炫目的阳光下,一些人在无可遮蔽地走着,躲避着阳光,想要走进各种栖身之处去。

  “我喜欢石玫瑰,在香港,我听过。给涅磐做暖场来着。你也在看,π啊!”
  
  青年羞涩的笑了。林茂思立刻推了他的脑袋,“你是哪个学校的?让我看看你的书包!不是附近的学生吧!”

  “不要欺负呢,这青年动他的心,咀嚼着青春呢!”套用着一茶的俳句,老人就像看戏似的说着,反而令两个人都一起尴尬起来。他的琵琶开始弹奏起不知所谓的音声。

  青年之所以被称为青年,是因为他躺在那里:老人盘腿坐着,而中年人站立着;青年却倚在树干上,失魂落魄:为了自己被突然地扯进谈话,为了自己不得不开始谈话,为了自己将分享正看着的和正想着的;突然,后悔起来,为什么要来这里?青年想着:难道不是因为没有任何理由自己就来到了这里吗?没有任何理由,连怨憎都没有的看着;突然被交谈着,被人窥视着内心——青年感到像突然打开的屏风,一切都放到了眼前,没有选择接受的余地,只能让美来做评判了,就是这样——最终,因为中年人突兀、腼腆、生硬的谈话方式和流利的普通话,老人平和的态度和猥琐的神色,青年还是参与了话题——在这一天,我开始讲述故事,讲述那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故事!在这一天,他愿意为她而死去;而她,也愿意为他亵渎地上的生命!——老人开始歌唱,用玩具一样的琵琶和Torquato Tasso一样的眼神——这一天我开始讲述三个人的故事,但愿残秋如此,好做春梦。

  “遇见了正午的阳光,最先消失的是什么?”林茂思看着地上的阳光打趣道,总是他,把谈话继续着,这是一个逃避着什么的人,青年有些恶毒的想。“是阴影!”他答道。“无论什么样的答案,在阳光里,就没有的东西一定是羞赧、罗曼的恋情吧!”老人还沉醉在玩具琵琶的史诗里。可惜你睁着发亮的眼睛,不然就叫你荷马好了,青年想。

  “是光啊,遇见了阳光,最先消失的是一切的光,烛火的光、渔灯的光、路灯的光、港口的光、霓虹的光,统统都像星星一样沉进大海中了!”中年人站着,得意的叼着烟。青年充满嘲讽的想象中,这得意正像香烟般的袅袅而上呢。

  “地上的粮食是米,那么天上的粮食呢?”这次林茂思没有把问题留给两个人,而是自顾自地回答着,“是葡萄啊,葡萄。在光和热中生长出来的葡萄,圣哲罗姆言之有理!”

  “莲华之骨,鹿母之乳,哈哈,善哉善哉!梦窗说得好,金沙锁骨连环~~”玩具琵琶腾腾腾地胡乱发作起来。

  什么也听不懂,青年想着,只剩下伊斯兰教给自己选择了吗?“穆罕穆德真想去触摸山峰啊!”这样不服输的说着,三个人顿时大笑起来。

  被当作话题的球体走远了,三个人互相看着,老人轻轻叹道:“阿那克瑞翁和北斋画伯的心啊,第一次来到大宁这里,这里的学校不错啊!”

  林茂思这个时候却不说话了,轻轻舒展着烟圈,几个女生向他望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真是无忧无虑啊,青年下意识地也做了一个吐烟圈的动作。

  “我去附近的大宁国际谈业务,顺便来这里看看,很久以前,在这里有过那种事,相信你也有过吧,在年轻的时候。”林茂思若有所思地说,向老人竖起小指头,青年注意到他腮下杂乱的胡须。老人看着他,微微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在两人面前晃了一下,似乎是一张职工证样的东西。“靠他,我到处走呢。闲来无事罢了!”

  “是啊,据说朱舜臣临终前用汉语说的,也是这个的名字呢!”中年人再次竖起了小指。青年尽管听的云里雾里,却因为生长在安静的环境里,没有和人交谈的经验,因此对于正常人在一起谈话应该说些什么了无经验,也就不感到奇怪地兀自听着。他可没有小指头的经验啊!看刚才的卡片,老人似乎是公交公司的退休职工吧。

  “喂,你来这里干什么?”中年人总是习惯性地揪住一个话题,青年想,你肯定有欺负后辈的习惯吧。“你是上大的学生?”

  “不是,是其他大学的。”

  “河津京作啊!”

  “……”

  “那来这里干什么呢?”

  很奇怪地询问着的是自称叫做林茂思的中年人,在浦东祖冲之路的一家企业中作机械设计,好像还有工程师一类的头衔,一个月以前从日本回国。才不过交谈短短十分钟,中年人就已经把自己的底细都坦白无疑地抖露出来了,可能是觉得吃亏了吧——因为老人可是连一张能免费坐车的职工证都只是虚晃而过,没有让两个人看个明白呀——所以,向看上去好欺负的青年一个劲地追问起来。

  尽管心里反对着,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去哪里难道不是地球公民的自由吗?却老实地回答着,“有朋友在上大,来看他。”

  “一定是这个!”林茂思笑着又竖起小指,真不愧是搞机械的,很灵活的手指呢,老人眯缝起眼睛。“不不,是同性吧,否则不会来这里看风景的。年轻真好啊,可以倚在树上,夏天,这可是很大的便宜啊,老大爷,你也不错呀。只有我,舍不得裤子和面子啊!”他又唠唠叨叨地补充着。你只是舍不得裤子吧,青年想。

  似乎是向不肯正经自我介绍的老人示威,中年人终于掀起裤腿,在两个人中间半蹲下来,“你叫什么?”问起了青年的名字。“何屹。”告诉他也不要紧吧!青年安慰自己。“何必的何,屹然的——”“不,不,”林茂思连连摇手,“不用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字,只要告诉我怎么称呼就可以了,哪怕你说自己是巴尔坦星人或者河津京作,我也会直呼的。”“那你还不是把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个明白?!”青年心里抗议。

  “至于我,叫我弗里德里希好了!不是连巴尔坦星人和河津京作都可以吗?”“几世?”“什么?”“我说老人家您是弗里德里希几世?”“呵呵,如果可以的话,三世好了,事不过三嘛!”青年对这两个人的谈话总是觉得别扭,如果写在纸上,恐怕所有读者都会觉得别扭吧,他这么认为。

  正午的时候,阳光斑驳地穿透树影,是法国梧桐树,什么地方都种植着,等待在将来的冬日里落下满地的绒球,被淘气的孩子握在手里,杂耍着,如同年轻大卫手里的流星,最后那星星的绒毛竟也如同蒲公英般飘落在行道上,毫不怜悯的是行人的步伐,踩踏着,对冬日的风景不加留恋。此刻,三个人静静地坐在似乎禁止进入的公共绿地上,看着高中和初中的女孩子们,珍惜地听着那种青春的声音——林茂思一把扯过青年的耳机,“我就说吧,你根本没有开呢,唱机,我说的是唱机,现在可来不及了,呵呵,只是在装样子吧,刚才就没看见你的机器转动,你也喜欢吧,那片刻听到耳朵里的少女的声音。”

  “真是无可救药啊,这么年轻就和Humbert一样了,现代的肾上腺文化!”

  “不是对老年人缺乏尊敬,可是你不也在这里看嘛?”林茂思替青年说出了抱怨的话。

  “哈哈,在我这个年纪,手足五体都可以忘记,可以说只有一心所想、一心所念的图景留在了视网膜上,逝者生者们都象长久的幻梦,无论醒着还是进入梦乡,都在我耳边低语。即使不依赖白日的光,也是向往着啊,Abishag the Shunammite!”老人仍旧说着古怪的话,真是无可救药的语言怪物,两个人不约而同,无奈地相视苦笑。

  这时,她走了过来,在很多天以后,知道她叫李姿仪的少女走过来,草叶轻舒时,只有金蝇嗡嗡。他们看着她相当淡漠,一个人静静走着,没有青春的气势,但是肤色经得起苛刻的推敲——相当健康,比百合花承接着更多的阳光;比风信子向往着更高处的溪水,那是17岁少女特有的肤色,梳着的马尾辫轻轻伏在脖颈上;那是雪白的脖颈,如同常穿和服的日本女子,她的背部在走路时透出了一种青春的肌肉张力。真好啊,老人忘记了拨弄玩具琵琶,林茂思的烟圈默默散开了,青年的耳机从他手里掉落下来,没有人去捡。

  在未来的岁月中,三个人讨论过各自的倾向。林茂思喜欢那些穿着运动服的少女,他习惯在周五坐上二号线,14点到人民广场,坐公交车到延安中学门口,因为这是注重体育的学校,所以相当多的少女穿着运动服,在斜阳下疲倦地走出校门,这时是15点多吧,市区的学校在周五总是会较早下课。然后去到衡山路,16点多了,衡山路有相当好的街区氛围,女孩子的生动也超过市区的重点学校,那些古老的建筑下,小格局样式的洋房下走着的女孩子们,林茂思如同阿柏丽奈儿似地感慨着,望着远处的乔木,想象着每个少女上空都架起蜜蜡波桥,如同虹彩般经过如染的秋空连接起自己。然后,他会去徐家汇或者常熟路的车站,在候车室等待美丽的少女,同车而上,这些车通常开往闵行,那还是直达闵行的地铁五号线没有开通的时候,在莘庄,他会见到七宝中学的少女们结伴回老区过周末。七宝和延安中学一样,女孩子们都有穿运动装的校风,而上海南北郊区的少女们都有着特别的清丽,是市区所不及的。回到在徐汇的家的时候,通常已经是星夜了,他会走到阳台上,喝冰箱里的矿泉水,然后疲倦地睡去,那些美好的梦,他甚至在梦里哭泣过,那是任何女人的爱抚都无法填补的巨大的空虚。

  在年轻的时候,林茂思曾经做着航海的梦,那是巨大、壮阔的航海的梦。因为研修和原材料考察的关系,单位经常把他派去国外,在赴荷兰调研一种大型规则拓扑形(如地铁组件)物体的专用吊车台座时,他经历了海洋,那是截然不同于康拉德、坡、麦尔维尔和伦敦所描写过的海洋,或者说正是他们描写过的吧!是每个人的描写所拼合成的富于伟力的怪兽,所有的文字,畏憎和赞誉的感情都如同是一种对于侮辱的解嘲,那就像龙象和迦楼罗,迦楼罗抓起龙象,放进嘴里,咀嚼着,龙象们尽其可能地描述那庄严的死亡和飞空巨鸟的伟力,而在迦楼罗的利爪和羽翼下,真正的感情只是被化为齑粉的恐惧,是整个人生被彻底击碎的恐惧,是空有骄傲的物种看到了站在食物链最上层的迦楼罗的恐惧!失败的人生的斜阳,从此就根深蒂固地留存在了他的心里,尽管仍旧喜欢和人夸夸其谈地说着大海的神奇,他却知道自己已经失格,没有了那种二足动物的骄傲,社会面具脱落于这张脸孔,掉进了黑暗中去。

  至于青年,是很安详地过着人生,时而也有目的地朝一个地方行去;只是那过于沉稳的性格,连喜欢的少女也不敢表白;连理应行使的权力也放弃,在生活中始终害怕妨害到他人地小心生活着,时常困惑于自己那透明和暧昧的心理世界;只有在看到如秋水和虹霓般澄澈、洗炼、茁壮地生长着的年轻少女时才露出了率真的笑容和亲近的冲动。面对这种真实存在的感情波动,少年选择屈服;就像画家在尼泊尔看到了入云霄的冰雪山峦,从此和画笔相伴,抒写对自然的感动一样;少年也读起中原中也的诗歌,留恋着在正午活泼的少女们。作为一个法学生,他有充分的时间;而作为一个坠入欲望深渊、屈服于罪恶念头的人,所幸他有纯洁的高傲和坚实的面容,不曾放弃过任何道德底线。
  
  编者按:最近青骑兵同人有相当多的作品在进行,因为来不及编排,就先放出某位先生的轻小说,虽然是轻小说,却有典故泛滥大调书袋的问题,编者也是相当头疼啊,权且更新到这里,等某先生稿件到齐再一起做注释。

  老人呢?他没说起过什么。林茂思和青年只是知道他起得很早:在清晨,他会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看中华书局的诗词别集,欣赏匆匆上学的少女,那是充满活力的时刻,不同于放课后的轻松和运动后的汗水淋漓造成的慵懒,也不同于正午的懈怠和因为无目的清闲而造成的活跃,清晨的少女生动、紧张、朝气蓬勃,最令老人欣赏的是那些执着地埋头步行的少女,其中有罕见的青春时执拗地想去改变外部世界的虚妄的美,再怎么努力地走,也无法突破固有的速度吧!老人也喜欢见到少女互相奔跑着打招呼、嬉戏的场景,他喜欢初中部少女间天真、依赖的感情,对高中部因为具有升学压力而缺少的美感到遗憾,但是,高中部渴望升学的少女们,清晨那执着的眼神和坚毅地临战姿态却是不可多得的美景,这样的姿态也仅在清晨可以见到。眼睛女孩们总是在中午留校温书,而放学也通常较迟。

  尽管趣味和倾向上大不相同,看到这少女的时候,三个人都产生了似曾相识的亲近感,那是由衷的爱恋之情吧!——被爱琴海水滋润着的沙岸上,冲刷出了明净的珍珠,那是萨福的诗琴歌颂过的泡沫女神馈赠的不朽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