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公主早早七點便入睡了，所以先生放心地和國中同學聚會，家裡只有我一人看著沈沈入睡的女兒。然而八點多她彷彿是作惡夢，大哭了起來，我只好把她抱在懷裡哄著、鬧了大半個時辰才能放下。

        這種時刻總是讓我容易胡思亂想。其實清晨看見隔壁學妹家已做好告別式的準備時，心情已經有幾分低落；黃昏接公主回家時愕然發現喪棚都已拆除，心裡那股複雜的情緒更幾乎要爆發了開來。

        結婚後我和娘家幾乎完全不連絡，只有逢年過節才意思一下回去送禮。當初出嫁時為了父親堅持把同居阿姨掛名在喜帖上，父女幾乎鬧翻了，事後我回娘家時，本來就不友善的阿姨更是每次都白眼相待，自然就更不想回家。若不是婚後先生寵我，呵護備至，我幾乎完全喪失了自己生存的空間。

        可是每次看到喪事，我都會心痛地想起中年驟逝、未曾享福的母親；哄著公主時，也總是會想起若是母親還在，會有多寵愛這個外孫女；尤其一說起小孩托褓姆帶，不知情的人總會問起母親，更是次次都撕裂我好不容易才平復的喪母之痛。

        我對幼年時期幾乎完全沒有記憶，懂事的日子便是每天在學校和補習班中來回，家充其量只是睡覺的地方；那時代的母親又總是一個嚴厲的教育家，印象中甚至沒有母女肢體接觸的印象。直到大學的最後一年，為了考研究所，不再持續小學的教職， 一時間白天的日子都空了出來，家中就母女倆人。陪著她看連續劇、聽廣播，閒話家常，才漸漸覺得親近了些。進研究所後忙於課業，本來想說日後有的是時間再彌補她的，沒料到她忽然在毫無預警下過世，更在過世之後，我才知道父親一直當著她面偷腥、為這些桃色糾紛傾家蕩產……而這些苦為了我們她都隱忍了下來。一想起那一年，毫不知情的我在幾次談話中尖銳地批判著她悲觀的宿命論，盛讚父親是個「專情的男人」，暗諷她「不知惜福」，那時她欲言又止的嘆氣聲成了我一輩子的懊悔。母親過世後，父親閃電甩了情婦又跟這阿姨一起，還強制我們這些成年子女要像三歲孩童一樣對這個阿姨產生「孺慕之情」，怎麼可能辦得到呢？次次的衝突使那一年的相處成為更鮮明刺痛的回憶，我完全不能待在那個沒有母親影子的家裡，雖然身為長女，我仍選擇逃了出來，寄宿在學校宿舍中……

        生公主時，因為胎位不正要剖腹，我害怕得預立遺囑，不是為了別的，而是求先生：「若有意外，母女都不要救。」，就是捨不得她受到我這種煎熬。幸好上天眷顧，我還能這樣抱她、寵她、故意氣哭她。但是像這樣的日子，想起她再也不會有可以給她「一塊糕」的外婆，摟著她的手就不禁加重了幾分，淚水也不禁落了下來。

        淚眼迷濛中，我想今夜又會是個無眠的夜晚了。